陆拖

暂时跑路

【韩叶】小半

  
  卡在段子和短篇中间的片段,酒后摸鱼。

  阅读时请务必点开这个链接听一下人间至宝→小半

  

  这并非韩文清头回来杭州。

  儿时与父母同行的回忆已经相当模糊,高中和朋友再来也只记得景区人山人海,这次则是因为职业联赛的客场而三度前往,自然没有太多时间观景,满心都是隔天的比赛要做好什么准备。

  赛前的晚上原本早早准备睡了,可实际上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胸中压着些火,泄不出来似的滚在心头,连同窗外不安分的猫叫一并让人感到烦躁。室外气温不高,韩文清抓了件薄外套穿着,原本想随便走走散心,耳机里播放起一首鼓点明快的曲子,在想通之前就已经跑了起来。

  夜跑对他而言算是家常便饭,时段算不得太晚,他们住的旅店虽然离比赛现场不远,但正门却并不对着主街,在这时候见不到太多来往车辆,只偶尔匆匆经过,把他的影子在地上从长到短的变幻一遭,再呼啸着离开原地,韩文清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步伐快慢。

  这座城市有许多架在路中央的石桥,夜里看不大清楚,只见着联通起两侧,晚上也不会有人在上面站着。他跟着音乐节奏跑了老远才转弯,再转弯,心里估算着离开旅店已经有多长时间,大概还需要一首歌和一次拐弯。

  ——然后毫无预兆地在看见那个人时停下脚步。

  离得还有些远,韩文清突然被打断原本的节奏,停下来让自己深呼吸好适应状态,一面平复着心跳一面向那里走去,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眼前似乎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老楼,一层朝外的后门连着四五层的阶梯,周围散落着些蒙了白布的大件垃圾,看起来像是鲜有人迹。阶梯上有个人靠扶手坐着,向前倾斜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却直直冲着前面,不知道在看向哪里、看着什么。

  那个人是他明天的对手,是嘉世不肯露面的队长,是在网游就爆走了自己拳套的那个一叶之秋。

  他叫叶秋。

  韩文清直到线下比赛抽签才见到了这个家伙的真容,也恶狠狠地跟他放过狠话,此后在大大小小的比赛和会议中不免撞见过几次,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得意洋洋又自信过头的模样,对所有成绩都坦诚得叫人讨厌。他们两个在当时那个满是二十多岁的联盟里少有的年纪相仿,加上早就在网游里有过恩怨,自然熟络——或者被叶秋单方面熟络得非常迅速,才不过第二面就到了能勾肩搭背随口吹牛的关系,韩文清偶尔转过脸去打量这个家伙,发现他总是挂着笑。

  浅淡的,夸张的,嘲弄的,释然的,笑。

  他总也没见过他今天这样的表情。

  

  叶秋今天原本就没打算早睡,虽然队里明明白白要求了,好歹要在赛前那天规范作息,但属于年轻人的夜晚永远不嫌太晚。他开着小号在二区作威作福,带领嘉王朝又抢了一个野图boss,有些累了,看时间不早,退了号就准备回去洗洗睡觉。手边的盒子里塞了许多账号卡,照他习惯都标清楚了职业分类,除了一张卡。

  除了一张没有转职的卡,叶秋想,这还能写什么呢。

  时间不太早了,但至少还够他出去抽根烟再发会儿呆,叶秋收拾了桌面上的杂物抓起烟盒火机离开训练室。嘉世的启动资金相当有限,陶轩只好在附近找了栋老楼充当俱乐部大本营,一层训练室,二层会议室和办公室,三层以上都是宿舍。叶秋熟门熟路地摸开被废弃物堵住的后门,直接在台阶上坐了下去,四月份的水泥材质已经没那么冷了,也不会太潮,总之他不怎么计较。

  其实他对什么都不太计较,无论什么。

  所以到底在发愁哪件事,叶秋把烟点着了没去吸,只夹在手里看,一点点火光在黑暗中微不足道,没有风的时候,甚至连火光都看不到了。

  人死如灯灭。这句话他以前不太理解,小时候死亡只是葬礼上低沉缓慢的哀乐和陌生亲戚放开了哭喊,直到苏沐秋这个人把这回事儿扔到他手上,叶秋才迟钝的察觉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坦白来说当时他想了很多,医院的费用要怎么结算,墓地怎么联系,和嘉世签约的事情怎么处理,唯独除了死亡本身。

  直到沐橙哭着说,叶秋,我没有哥哥了,他这才从一个透明却隔音的壳子里抬起头来,探看这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却没有留下太多时间给他处理情绪,而他恰好也不擅长处理情绪。

  哭吗?第一个被否认的就是这个选项,叶秋深知自己并不是那种适合用眼泪发泄的类型,更何况就这么干嚎完全就哭不出来。过于浓重的伤感比起源自死亡,更像是由于对方陡然而至的离别,以及不负责任地丢下一大堆事情。

  香烟烧了半截,叶秋动手掸掉烟灰,把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再缓慢地吐了出来,于是口腔内贴满了由无数微小颗粒构成的苦涩味道。他就着原本的坐姿伸了个懒腰,将两条腿收回来,丢掉快要烧到滤嘴的烟头,重新点了一支咬着,思考自己要不要上楼去。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脚步声。

  

  离得比刚才近了些,韩文清从道沿上走下来,几乎要掉进旁边正开着不知名花朵的灌木林里。他看清了坐在那里的人的确是叶秋无疑,他正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以上,露出不常见阳光的皮肤。韩文清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时候还在外面待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副表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不愿出声。他看起来随时都会结束现在这样神游天外的状态,抖掉裤子上的灰走进那栋楼里——如果自己不出声,他大概压根儿不会知道他来过。

  要打个招呼吗?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或者说很不错,照理说半夜遇到了打个招呼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明天两人还要各自带队打比赛,或许还应该交流一下常规赛心得和收获,韩文清心想,可叶秋现在的表情却完全写着,别来找我。

  这不应该啊。

  

  为什么会有人以为自己能躲在灌木林里还不被发现,叶秋不敢看向右边,生怕自己就这么笑出来破坏气氛。要是说三分钟前他还因为不远处的脚步声吓了一跳,那现在的他只能被对方奇怪的举动惹得想要发笑。

  他跟韩文清的关系很不错,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那个人都结结实实是个供自己取乐的好对象。技术不赖又踏实,总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钻牛角尖,偶尔听不懂他的玩笑话更是有趣翻倍,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不近人情的物理老师,却偏偏不怎么推开他。

  可是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叶秋保持着抽烟的姿势直到抽完,想了想也没再点下一根,就那么望着前面墙体上的大片污渍,打从心底里希望韩文清有所动作。

  

  他们各自保持静止,保持距离,保持对对方的好奇心,任由不怎么宝贵的时间兀自继续。属于春天的夜晚有暧昧的月色,将彼此身影拉去同个方向,风搅弄着未知的水汽和花香,将一切情绪笼在怀里,轻轻飘荡。

  韩文清贴在灌木林里。

  叶秋坐在水泥台阶上。

  

  “阿嚏!”

  “噗。”

  

  整晚的精心表演毁于一个喷嚏,韩文清有点狼狈地从后面走出来,揉着鼻子强装镇定又掩饰尴尬,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打招呼。被喷笑声出卖的叶秋同样不能继续装下去,只好先发制人地佯装意外,“老韩?你怎么在这儿?”

  “夜跑。刚好路过。”

  “可以啊你,刚好就能转到我们嘉世大本营,刺探敌情?”

  “有什么好刺探的,”走到了他面前还是无法直视对方,欲盖弥彰地反问,“你呢,还不睡?”

  “睡不着,出来抽根烟。”

  “睡不着?”

  韩文清丝毫没有其他深意的问句反倒让他安心,这个人不会先一步安慰,不会正当时的代他悲痛,也不会马后炮的表达歉意,于是叶秋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沐秋的事儿。”

  “嗯。”

  叶秋扬眉一笑,“你也不表示表示?”

  “我知道这件事……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表示。”

  这份安心源自于他笨得跟自己有一拼。

  “我逗你的,你表示有个屁用。”

  “累吗?”

  他正要想个其他话题继续下去,韩文清却打破了原本状似轻松的氛围,站在他面前凝视着自己,过了半天又补充似的解释说,“嘉世的事……还有这件事。”

  “累啊。”

  “果然。”

  “我……我没想清楚这事儿,也不能跟沐橙提,就是他妹妹,你见过那个,队里还算省心吧就是不太习惯,陶轩还拉了好多表演赛,”叶秋哽了一下,“表演赛倒没什么,就是飞来飞去没完没了的,你说累吧其实老是太兴奋,比赛兴奋多了平时就兴奋不起来,我也纳闷了……”

  原本不想说的,没想过要说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抱怨像竹筒倒豆子似的通通落了下来,叶秋越说越觉得不过瘾,又暗暗感受到些奇怪的委屈,所以他又哽了一下,停住。

  “你辛苦了。”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安慰而已,他想,太没诚意了。

  偏偏没诚意得叫人舒心。

  于是受了大委屈的嘉世队长站起来,又因为蜷膝坐了太久而摇摇晃晃,韩文清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却没想到借着力倒在自己怀里。这个尴尬的姿势持续了十几秒,叶秋突然又笑出声来,“太变态了你!”

  韩文清面无表情,“那你起来。”

  “腿软,等会儿。”

  “……好。”

  叶秋依稀觉得韩文清在担心什么,干脆直白地戳穿,“怎么你还指望我哭一鼻子?”

  “我没有。”

  “放——心,”他把手搭在那人肩膀的同时发觉他扶住了自己的腰,更是肆无忌惮地放松下去,“不至于。”

  刚刚运动过的人像是吐息间都带着水汽,叶秋先前就对韩文清这身肌肉表达过强烈的好奇,这下终于挨着了才意识到有多厚实,就好像专为他人依靠那样充满名为可供信赖的要素,随着涌动的脉搏传递力量。

  而叶秋则比韩文清想象的要单薄许多,即使是隔着外套也能掐出腰上的肋骨,又因为在夜里吹了风,整个人冰冰凉凉的靠了过来,好像暖也暖不热似的。他原本比韩文清矮了半头,现在却因为站在台阶上而和他齐平,甚至还要再高一点,因而倒下来时正好能把脑袋埋在他的肩上。

  

  很难言明这是怎样的一个姿势——明明贴在一起,却完全不足以被称为拥抱,只好像是由于意外而靠着,也仅此而已。他们好半天都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叶秋闭上眼睛深呼吸,接着感觉到有人把手放在自己背上,拍了一下。

  再一下,再一下。

  就好像哄着小孩子,轻轻拍着后背就能让他止住哭泣。

  

  那个人说:“都过去了。”

  

  告别时他们显得已经非常自如,韩文清把外套脱了搭在手上,问清自己住的旅店应该朝哪个方向去,就和叶秋说了再见和晚安。叶秋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就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打开生锈的小门走回训练室,外套扔在椅背上,上楼去睡了。

  这个夜晚充满离奇的机缘巧合,比如同时失眠和出门,又杂糅了前情提要而变得理所应当,就像那个喷嚏和喷笑,总之它们令他们相遇,交谈,克制地抱在一起。

  如果说开口前才称得上美,那么这春风沉醉的夜晚就只剩下一半。

  

  ——并正因是半个而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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