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拖

暂时跑路

【韩叶】当垆 28

   

  “无妨,”叶修无声地冲那人笑笑,从他手里接过喝干了的酒碗,兀自为他斟了十成满,“不记得也正常。”

  不等韩文清回话,他就又挑起别的话头来,“韩帮主这样一走就是个把月,也不知霸图帮内如何了。”

  “有副帮主在,想来不会出事。”

  话是这样说,但韩文清并非也就真对没有自己镇守的霸图全然放下心来。张新杰虽已经在副帮主位上坐了五年有余,却终归不是个习武之人,若是霸图真出了什么乱子,要指望的还是他那些培育多年的亲传子弟。前几日才接过对方来信,说派出的探子悉数已归,各大门派尚未有任何异动,只有个呼啸的唐昊到驿站去了封急信,听他讲是往京城发的,大略也能想到他会说些什么。张新杰在信中不免唠叨几句,对他们这冲动惯了的韩帮主劝了又劝,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稳住,切不可再为旁人几句话就匆匆做下决定——实在不成,找叶秋商量商量也是好的。

  信末提到,每年一度的武林盟大会发了帖子来,主事的是微草,那王杰希倒也爽快,请帖上最先就指明了邀的是霸图副帮主,也免了他到时的种种解释。韩文清粗略估算,从张新杰这信寄出而今,五六日总该是有的,他现下约是到了京城附近,便不再急着回信过去,只等那边收拾停当再做打算。

  他料想的不错,正当时张新杰已经进了城门,打算先找间客栈稍事休息,待到隔日再登门拜见这王庄主。然而他刚刚打马走上主街,就见得一个竹绿色的身影朝他挥手,顷刻间便奔了过来,牵住他的马头微微喘气,“晚、晚辈高英杰见过张副帮主,我们庄主吩咐了,要我在这儿候着您,可巧等到了。”

  “何事?”

  那少年作了个揖,低头恭敬道,“微草山庄有幸主持今年武林盟大会,现已备下客房酒席,若张副帮主不嫌弃,还请给我们微草一个薄面,这就随弟子回庄内叙话。”

  常言道礼多人不怪,他们霸图虽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总也得给东道主一个面子。张新杰心中还有些腹诽,不知王杰希什么时候也成了这般习性,却也只嘴上道了句“恭敬不如从命”,便下马跟着高英杰去了。

  二人初次相见,又所习并非同门,一路并无什么闲话好说,各自沉默着走到了微草所在的金台阁。高英杰掏出腰牌给守门弟子看过,互相点头示意,漆成玄色的如意门随吱嘎声缓缓打开,里面便是张新杰也只参观过两次的微草山庄内部了。

  说也奇怪,微草一向以山庄自称,却并非如霸图、嘉世那般占山为王,而是在京城的闹市一隅划出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平日里大门紧闭,只有带了庄内子弟所持的腰牌才能自由出入。正如前所述,微草是靠散落在外的诸多药铺医馆得以维持,外门弟子大多只能习得师父所传医术,而内门弟子则由庄主亲自指导,修习最适合那人的秘传武学,并许诺若非必要,绝不在人前显露。因而这微草究竟所学何术,也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张新杰略略回忆起刚才在门匾见过的那三个鎏金大字——金台阁,倒想起件先前听韩文清提过的江湖笑谈。说这多年来也无人敢问,微草山庄与金台阁究竟有甚关联,正因微草庄内人人闭口不谈,对外又都是副神秘雅逸的模样,这问题便在几代人肚里扎了根,到底也没谁去问,更不知道该问谁。规矩向来是由人打破的,而这个人自然又是那个绝顶乖张的嘉世掌门,叶秋。

  “前辈,住处到了。”高英杰话音未落,他便收回思绪,同那人谢过。等张新杰再确认了晚间几时开席等等,这才与高英杰作别,独自一个坐在这屋里收拾行李。先前他给韩文清发了信,说过自己要来京城与会,对方大约近几日就能接到,张新杰便打算待这边事态明朗了,再发信也不迟。现在距离王杰希定下的酒席还有些时候,张新杰正打算歇息片刻,就听得有人扣响门扉,朗声问里面的张副帮主在不在。

  他听这声音不算陌生,起身就将门打开,瞧见外边站着的是蓝雨的大当家喻文州,稍微还有些奇怪。这喻文州与他同年,甫一出道便是蓝雨这船帮门派的掌事人,前几年遭尽白眼,好在他自己还算争气,没花费多少时候就堵了悠悠众人之口,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喻大当家。可霸图与蓝雨地域颇远,这些年来连招呼都少打,张新杰自问与喻文州没什么交情,如今他却这般自然地站在门口,实在不知是为了什么。

  “喻大当家,请进。”

  “副帮主客气了,唤我名字即可,”喻文州飘飘然就进了门,看似闲散地朝周围打量几眼,“看来足下也是刚到不久,我没有扰了您的事吧?”

  “不曾。”张新杰跟在后面掩了门,“喻大当家有事找我?”

  “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听了些流言,想……”他微微一笑,“想来道听途说,与副帮主说道说道。”

  能来找他说道的必然与霸图有关,张新杰在小桌对面坐下,给喻文州倒了杯茶,手指在杯口边缘扣着,“请讲。”

  “我先前听说,呼啸那唐昊给王庄主送了信,要揭发武林盟主与那逆贼叶秋勾结,可我过来问了王庄主,他却矢口否认了这事,”喻文州露出个将信将疑的表情,眼睛却盯着张新杰的神色,“你是霸图副帮主,总也该知道点什么吧?可否能说来听听?”

  “喻大当家说笑了。江湖上谁人不知,我们帮主与叶秋素来不和,几乎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哪里来的勾结,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喻文州见他用同个词取笑自己,并不尴尬,反倒敲着桌子释然微笑起来,“足下说得有理,是我小人之心,竟开始怀疑起韩帮主了。”

  “江湖传言,真假掺半,有误会也是自然。”

  张新杰原以为这事揭过去他便该告辞,却不想喻文州盯上了这客房里自备的笔墨,饶有兴趣地取了来,“原先听闻张副帮主书法上极有造诣,喻某不才,只对这字画有些研究,敢问张副帮主可否现场挥墨一副,叫鄙人好开开眼?”

  他这请求来得突然,连张新杰也未想到,犹豫着应了,提起笔来却不知能写点什么。喻文州替他扶正了镇纸,开口道,“不如先提了足下名讳,其余过后再想。”

  “那我便将喻大当家也一并写过,”他端正将那六个字写了,看向喻文州,“还要写什么?”

  “不必,不必了,”喻文州将那张纸拾起来细细看了许久,转过头去笑着同他说话,“张副掌门果真如传言所说,写一手银钩铁画,叫喻某好生佩服。”

  他两个又客套几句,大约花费一盏茶的功夫,喻文州便提出先行离开,手中还攥着张新杰方才写过的纸张。临出门时他又将那纸叠好放回桌上,“墨宝珍贵,还望张副掌门惠存,切莫叫有心人拾了去,做些不见光的勾当。”

  “还是喻大当家细心,鄙人记下了。”

  喻文州前脚才笑吟吟地踏出那屋,即刻从转角窜出个人影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如何了?有几成的把握?我说你怎么又把那纸给他放回去了,还多说那么一句,万一他以后提防你呢!”

  “我是给他们留个把柄,日后清算起来也不会太昏头,”喻文州说着便推开相隔稍远的另一间客房,“王庄主也在,来看我耍把戏?”

  “我是不信任你。”王杰希懒得跟他装熟,侧身露出桌上的文房四宝,“你当真能行?”

  虽被两人连连追问,却根本不能动摇喻文州的信心,他卷起右边袖管,将墨慢慢研着,闭起眼睛思忖过后该要写什么内容上去。桌对面的王杰希皱眉瞪了他半晌,终于换了个质疑的对象,“他办事一向这么墨迹?”

  “你别污蔑我们大当家啊,”黄少天抱着剑站在喻文州身侧,不时偏过头去看他两眼,“也就这件事慢点,你难道没听说过,这叫慢工出细活。”

  “我是奇怪,你们蓝雨也算是个大户人家,怎么净学些下九流的活计。”

  思绪渐渐归停,身边人的话语这才钻进他的耳朵,喻文州睁开眼,还是笑着的样子,声音却低了下去,快成了气声,像说给自己听的。

  “这做奸商,哪有不学别人字迹、私下里签些好买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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