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国王与幽灵
一个短短小小的童话故事，CP的时候做了拼贴无料，如果有人拿到，还是希望能自己拼一拼之后，再来看我的“答案”。
韩文清是一位国王。
他的城堡巨大又奢华，就算邀请全城的人来这里跳舞，也不会显得拥挤；就算命令一百个鉴赏家到这里清点，也不能估算这座城堡的价值。但韩文清从不邀请臣民来到他的城堡里跳舞，也不会允许鉴赏家来估算任何一只银杯的分量，他只会永远坐在那把足有两人半高的扶手椅上，冷漠且严厉地指挥着他的士兵、他的将领、和一切能够为他打仗的坏东西。
韩文清是一座空旷城堡里的暴君。
他命令虚无的臣子和士兵替他征战，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堡大声斥责，发誓将要用最苛刻的酷刑惩罚他们。国王在能够传来回响的空间里独断专裁，接着发起怒来，把镶满了宝石的权杖狠狠砸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叫人皱眉的刺耳动静。可是这座城堡里没有人，谁都不能阻止他自行其是。
叶修是这座城堡里的幽灵。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幽灵，也不记得是如何来到这里，但这不能影响他的快活。叶修从城堡最高的占星塔走下来，这里的一切都叫他感到有趣，于是他在每一个房间探索宝藏，在每一条走廊寻乐子。
红丝绒挂毯绣着金线构成的图案，叶修似乎在久远的过去曾见过它们，但却记不得任何细节。陈旧的画像上积满灰尘，他扫去画框边上的蛛网，在那些故作严肃的贵族脸上涂鸦；古老的盔甲已结满铁锈，他搬开墙角底下的支架，穿着咔咔作响的铁衣走来走去。这让他非常快活。
终于有一天，叶修沿着铺了地毯的楼梯走向这座城堡的大殿，见到了那个一直在座椅上发出噪声的家伙。韩文清对于他的出现非常不满，于是他叫着，“守卫！守卫在哪里！我的城堡不欢迎这个家伙！”
“日安。”叶修向他打招呼，“这里是你的城堡吗？”
“毋庸置疑。”韩文清答道。他又呼唤了几声守卫，但没有人回答，这让韩文清感到愤怒，开始大声咒骂着所有并不存在的守卫。
叶修问他：“你在做什么？你的人民去哪里了？”
韩文清回答他：“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只要有足够精良的军队，我就能拥有世界上的一切。”
叶修喃喃地重复道：“世界上的一切。”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的城堡？”韩文清坐在他的椅子上发问——这把扶手椅实在太高了，而它又被安置在大殿中最高的台阶顶上——这使韩文清可以低下头去看到一切，但叶修却不得不仰得脖子发痛。“很抱歉，先生，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当我醒来时，自己就已经在这里了。”
“一个无用者！”他讽刺地尖叫着，“滚出去！我的王国不需要无用者，滚出去！”
但他们都知道，叶修无法离开这里，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当韩文清的吼叫声停止回荡在这座城堡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各自去忙他们本该要做的事情。
国王在城堡中发布号令。
幽灵在城堡中四处游荡。
当韩文清再一次看到叶修时，他的手上抱着几本厚厚的典籍，但因为他是幽灵的缘故，这件事做起来并没有看起来那样费力。“嘿！”他叫道，“过来搭把手，老伙计。”
国王冷眼看着他，并不做出任何反应，因为国王是不会给幽灵帮忙做任何事的，这件事他们也都非常清楚。于是叶修只能孤孤单单地把那些书堆在台阶下面，再踩着它们爬到国王座椅的扶手上，呼出长长一口气（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幽灵可以呼气），吹去书页上的灰尘和蜘蛛网。
这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黑色的封面上有烫金的大字，说明它是一本记载这个国家历史的好书——有时候你必须得说清楚这回事儿，因为总有人懒得翻开去看里面的内容。
叶修再次快活起来，使劲儿举起那本书，吹着不成调的哨子将它摊在膝头。这本书从国家建立的时候开始讲起，那时候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麦田，有位伟大的国王占领了这里、征服了这里，人民顺从地成为他的附庸。
在后面的几百年里，国家随着一代代国王的死去和出生，变得越来越强大又美丽。他们拥有这片大陆上最高的山脉、最美的花田、最锐利的军队和富足听话的人民。而国王并不满足，他的视线越过山和海，他在觊觎着另一个国家。
当火焰舔上海岸线的野草，这场战争就打了十年。
叶修从书里抬起头，他看着忧愁的国王。他说道：“同我讲讲你的国家。”
韩文清看着那不成形状的魂灵，拖着调子回答：“我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铁匠们在炉火边上忙碌，他们淬炼出长剑和马掌，士兵整装待发，一切都做好了准备。”
叶修做出他的评价：“你是一个好战者。”
“随你怎么说。”
幽灵还在念下去。国王命令他念得慢一些。
“我们的人民或许不够满足，但安全无虞。”
“我们的王时而暴戾，可他战无不胜。”
来自海那边的国王登上了岸，他的士兵们渡舟而来，踏上我们的土地，他和我们的国王一样年轻，一样强大，一样遥望着海对岸的那片大陆，他提起镶满宝石的长剑。
长剑刺破了年轻国王的胸膛，他们的鲜血落在地上，生出红色的杜鹃花，他们倒下的身体叠在王座下的台阶，再也不会喘气和说话了。
幽灵说：“我认为这故事庸俗且老套。”
国王说：“我不这样认为——这书上说了，它是个好故事，你不能不听封面上说的。”
幽灵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足足能够将其他书上的灰尘也吹下来，他指着一本烫银的封面说：“那也是本好书；我们换一个故事说吧。”
这场战争无休止地打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个士兵流干血、最后一匹马累得不能再前进为止，终于停下了步伐。两个曾经美丽且强大的国家耗掉了所有的精力，成为两座无人打理的废墟，即使它们曾经有着最圣明的国王。
年轻的国王没有子女，他们成了彼此最后的陪伴——却只是那样可怜兮兮、脸庞脏污着一同死去，再也不能神气地发号指令。
国王拖长了声音朗读自己的悼词。幽灵在一旁不出声地听。
“我们的人民曾经拥有智慧，但自命不凡。”
“我们的王永远英明，可他缺乏铁腕。”
幽灵合上书页，他望着还在微笑的叶修。他问道：“你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国王向韩文清半透明的身躯看了看，犹豫着措辞回答：“那个国家或许是世界上最美的。”
“人民拥有自己的决断，他们选择信服或者质疑，智者在街头争执，我只需看着一切发生。”
韩文清毫不客气地对他定义：“你是一个梦想家。”
“或许你是对的。”
当海浪拍下城堡外的碎瓦，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百年。
在这荒诞无稽的百多年前，他的国家曾经拥有不断更迭的国王，在他们的指挥下不断学习。他们拥有这片大陆上最醇的美酒、最香的面包、最精巧的机械和聪颖善辩的人民。国王为此感到幸福，直到海那边的国家发来战书，而他想要拒绝。
这话题让韩文清都感到有些沉重，于是他飞快地将书本向前翻去，想要看到不一样的故事。而哪个国家的历史都大同小异，他们在一座石山的顶上凿出了城堡，那位威武的国王开辟了这里、创造了这里，四散的人民决定被他保护。
这也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红色的封面上有着叶修熟悉的纹饰，告诉翻看它的人这本书记载了哪个国家的历史——如果国王还没有失掉记忆，就会知道它是属于自己的。
幽灵为这一切感到奇怪的不满，于是他依然牢牢坐在那位子上，看着叶修抱起书本，轻轻抚过已经开始斑驳的书页，接着长久地叹息。国王像个婴儿那样怀抱着落了灰尘的典籍，并不在意它会弄脏自己漂亮的礼服马甲，只是蜷缩在幽灵那张华丽的扶手椅上，沉思着发生的一切。
等叶修再次站起身来，韩文清认为他已经休息够了，所以幽灵依然好好坐着，任由国王拾起散落一地的厚重书本，重新向他发出邀请：“或许你该跟我一起去找些乐子，我的朋友。”
幽灵在城堡里静静坐着。
国王在城堡里寻找惊喜。
他的答复是多么明显，叶修几乎不稀得为它白费口舌，所以他们再度沉默下去。当叶修的问话不再被空荡荡的城堡反复回唱时，他就离开了韩文清的眼前，独自去往这座墓穴更值得探险的地方。
“无用者，”叶修重复道，“没有军队，你也只不过是被世界遗忘的一个无用者罢了。”
“你怎么敢——质疑我！”幽灵在城堡的中央大声咒骂，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扼住那个不敬者的喉咙，而他的座椅是那样高——不仅高大，还被安置在大殿中最高的台阶上——这让韩文清无法看清说话的家伙正藏在哪个角落里。他的怒吼回荡在城堡中，“就算这样，你又拥有什么？”
叶修满不在乎地回答：“人民享有的智慧。”
韩文清质问道：“当他们享有智慧，你就不再拥有他们了。你的军队在哪里？”
叶修回答：“多奇怪的问题，我的人民就是我的军队。”
“可笑至极，”韩文清不假思索地否认了他，“醒醒吧，你既不拥有人民，更不拥有军队，你给了他们自由，而他们只会回报你背叛。”
“我们的谈话终止了，”叶修在台阶下向他鞠躬，“再见。”
“去好好思索我的话吧，国王先生。”韩文清拍着他镶满宝石的扶手，冲着看不见人影的宫殿大声嘲弄，而叶修只是登上台阶，重新回到那让他感到快活的小天地去了。
岩石搭建的城堡密不透风，即使有五个太阳照射，也不会感到温暖。巨大的宫殿铺着华贵厚重的地毯，走上去会吸掉所有声响，但韩文清从不踏足其上；长长的餐桌两旁插满蜡烛，点燃后足能照亮整个城堡，但韩文清从不使用它们。他总觉得这里让自己窒息。
他死于一场发生在正殿中的战事，是他亲手向海那边的国王送去战书，也是他亲手毁灭了两个国家拥有的祥和。但这并不会让韩文清感到遗恨，他只是偶尔有些后悔，为什么在战前他没有将长剑打磨得更加锋利，好刺破更多敌人的胸膛。
韩文清是这座城堡里的幽灵。
即使拥有着最为智慧的臣民和学者，却纷纷跪伏于来自海对岸战斗的号角，于是国王只能为臣民继续征战，继续挥舞长剑，继续跨在马上永远奔波。他曾误以为沉默即是这个国家对他的服从，于是他在短暂的无人反驳中希求驯顺，在疲惫中收获虚假的统治感，却忽略了无人为他所用。
叶修曾是一个颓败国家中的明君。
他的城堡冰冷又黑暗，就算打起一百只燃烧的油灯，也难以照亮所有角落；就算点着一切壁炉和火把，也无法让这里暖和起来。而叶修无法命令仆从点燃那样多的油灯，更不能吩咐臣子为他打扫数量庞大的烟囱，他只能永远坐在自己藏在城堡深处的矮小扶手椅上，微笑着幻想他正拥有的臣民、他的学者、和所有令人感到快活且聪颖的好家伙。
叶修曾是一位国王。
剧透及废话预警：
写的时候为了好玩，特意把故事调整成了纺锥形的结构，可能会丧失掉一些阅读效果，最终让整篇前后基本对称，也就方便在拼贴的时候出现很多不同的答案。
发出去之前找朋友试了一下，果不其然跟我原本的顺序大相径庭，其实这才是这个游戏的乐趣所在，我也很希望看到许许多多完全不同的答案，比如朋友就拼成了叶修给韩文清讲故事这样的结果，我觉得也很有趣！
一开始只是想依照“国王和幽灵”这样的人设来写个童话故事，但写完才发现又掺了很多自我意识过剩的解读，多多少少变成了四不像，不过我自己倒挺喜欢的。
韩文清和叶修所统率的王国，是某种破败意向中的霸图和嘉世，前者拥有铁腕的领导但缺乏精锐，后者坐拥良将的同时人心涣散，他们都是不服输的人，所以即使如此也要战了再战，直到他们青春不再，直到整个国家都为此倒下。
他们是生而为了战斗的人，自然也会为此而丢掉生命和其他所有，这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同样的，他们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叶修评价韩文清是个好战者，韩文清反唇相讥他是个梦想家，他们又互相认为对方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是个无用者。镜子内外的两个人有太多地方相似了，他们看着彼此，就像在看自己，只有这个人最懂他，却偏偏是这个终生与之较量的家伙，这大概是韩叶最让人为之疯狂的地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