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当垆 12
韩文清这样被他使唤也不是头一回，没法子只好翻身下床，去给他倒了杯茶水，临上楼前又折回去干脆将整只茶壶带去给他。门敲过三遍也无人来开，里面却传来叶修压低的声音，“你进就进来，敲什么门。”
“常人都有这点礼貌。”
木门吱嘎一声推开，他往里看过几眼，倒是跟叶修先前在嘉世的器具摆设并无不同，无非床铺小桌两样，角落里还堆着两三只落锁漆色木箱，照那摆放的样子，恐怕是被当作桌椅在用。房间不大，床前那只炭盆却烧得极旺，叶修本人正坐在被窝里盘着腿等他递茶过去。
“你跟老板娘说什么呢，半天才上来。”他接过韩文清手里茶杯饮尽了，“总不是我们这儿大厨待遇如何。”
“说些你过去的蠢事。”
“无聊。”叶修动动压得酸麻的大腿，习惯似的把脚贴在韩文清背后暖着，“老韩啊，你也就这儿有点用。”
“总比你这点用都没有好。”
“这话怎么说的，韩盟主又要教训我了。”
“饭也不会做，账也不会算，端的是一个甩手掌柜模样。”
“我又不是做这些的材料——你倒该看看我教的徒弟。”
“暗器都不会使的徒弟？”
叶修气结，“明天，明天你来跟我重新打过，上次我未尽全力。”
“这倒合我心意。”他朝后挪了几寸，方便那人贴着，“只是你那千机伞还需得不少改进，只怕尽了全力也使不出来。”
韩文清说过这话，叶修从侧边去瞧了他好几眼，像是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心虚或者迟疑的神色来，过了半天才叹口气道：“老韩，我现在是真的看不穿你了。”
若是照先前那般，该是韩文清问他这话何意，这次却只静待叶修说下去。
“先前你要扯谎话骗人，谁都能看出来，如今我却不知你刚才那句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分明清楚。”
“我宁愿不清楚，”叶修低声絮絮，像是疲累至极，“就算你再试探，没有的东西仍旧没有。”
“可你也从未与我提起过千机伞的存在。”
“因为那东西只是个构想，我与沐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索性就放弃了。”
“那为何现在又拾起来重做？”
话到口边又被他吞了回去，“你尽可当作是我找到了法门，恐怕还是只有我能用上的法门。”
韩文清知晓他还有太多事情不便与自己告知，却仍然无法心甘情愿地被他欺瞒，只得低声唤他，“叶修，叶修……你现在在武林中的危险，我实在不知还能如何。”
“你先前叫我饶了你，却不是我不饶你。”
“老韩，我乏了，”感觉他还要说出些什么更让自己听不下去的话来，叶修干脆用被子蒙过头，闷声闷气地与他道，“你早些休息，不送。”
那人重重叹气，却不发出声音，沉声道了个“好”，起身离开了。
待听到那边不再响动，叶修才翻过身去背着墙面，心里忿忿着——分明是想与他解了这心结，终究却成了两人皆是整夜难眠。
隔日早上谁也没料到是陈果把他二人喊起来的，尽职尽责的客栈老板卯时半刻便开始在楼下打扫收拾，也没忘了上到二楼将门板拍得震天响，“起来起来，兴欣可不养吃闲饭的家伙！”
叶修开了门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里却立马被塞进了块抹布，叫他去将后厨器具全都擦得光可鉴人为止。这叶掌柜正要抱怨，却见隔壁的韩文清亦是握着扫把，盘算着偌大一个后院该从哪里清扫起来更为合适，不觉嗤笑出声。他两个下楼才发现店里几人全都被陈果轰了起来，就连早上刚刚回到店里的唐柔也未能幸免——归家时是大小姐，到了兴欣却要与他们一道踩着凳子掸灰。
听陈果喊得急切，店里从掌柜到伙计无不被她催促着手脚加倍麻利，还不到正午就将兴欣上下收拾得新崭崭，除开叶修那天闹着玩儿似的卖酒以外，店里总算是在年后正式开张了。兴欣客栈虽说一层被叶修和苏沐橙买下作了酒馆，实际也就比先前多了个专供二人卖酒的柜台，又腾出一个先前无用的菜窖给他放酒用罢了。对于这事陈果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便宜，总也将客人打尖饭饮的银钱给他们算上一份，苏沐橙起初还不愿接受，叶修却劝她大大方方拿了——“只当是老板娘交些租钱。”
新年团聚于奔波劳碌之人而言，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与家人相见十来天，再不舍也还要作别。客栈里的生意倒比陈果想得好上不少，更不要说先前本地熟客听说这兴欣换了厨子后纷纷上门要来试菜，叶掌柜的散酒日日见底，韩帮主也从早到晚没能从后厨出来过，说是要再比试一场，却连着几天都没找出闲功夫去争个高低，少有的来往也不过是叶修半夜又叫韩文清去给他倒杯水来解渴，再稀松聊上几句便各自睡去了。
倒有几分像先前自己躲在霸图不见人的时候，叶修捧着茶杯暗笑。
当初是他上山时候听见熟悉的聒噪，回头一探果真是那蓝雨的两大当家经过伏龙山，正商量是否该要去到霸图与这主人打声招呼，偏偏就看见了嘉世掌门饿着肚子来蹭吃蹭喝。叶修先是躲在树上不作声，只盼他黄大侠放过自己，可谁知黄少天也是出了名的手快，一面跟他喋喋不休着决斗云云，一面竟将那树生生用他的宝剑给拦腰砍断。见势不好，叶修只得展开身法跃上其他枝条，走前却不忘将那树发狠踢了一脚，若非是有蓝雨掌门喻文州出手相救，险些就将黄少天压在树下动弹不得。
饶是如此，黄少天依然难逃被困在纷纷枝叶下面，稍一动弹就满是叶片晃动的扑簌声响，甚至连他自己说话都盖了过去，急得又是叫自家掌门来救又是喊叫叶秋莫跑，今天非得报了这仇不可。
仍蹲在树上的嘉世掌门轻声一笑，“我还忙着去找老韩大战几百回合，谁要理你。”
这话叫旁人听去还好，偏偏是教黄少天知道，硬是拽着喻文州在霸图客房住了七天，只等他两个打完能匀出些时间再与自己比上几场，可最后被喻掌门以“蓝雨还有要事处理”带走前，连他们的头发丝儿也没见着。黄少天想着他二人素来交恶，不禁在心中想了一出日夜交战的好戏，又逢人必说，最后还传进了叶修耳里，叫他好一阵大笑不止，连手上食筷都险些扔了出去。
可怜黄少天想破了头，却也想不到自己前脚上山，叶修后脚便拉着韩文清离了霸图。叶掌门在山脚下镇子里吃喝玩乐，钱财住处却悉数交予韩帮主打理，直到那日在街边茶馆听到了这新话本、确知黄少天此人已经回去蓝雨，方才安心又跑回栖云山去了。
思及此处，他倒是真的怀恋起原先两人在武林中大施拳脚的年月，更是对自己置身事外后各个门派的兴衰变化有些好奇。可自那日夜谈之后，韩文清便没有再次提起有关武林盟或千机伞的任何事由，叫他也不好提起，只得在心里暗暗盼着有谁能替他问出口来，解了这些日子的心痒。
叶修就着烟气泄出半声叹息，先前韩文清所说嘉世倾颓之状，他皆已清楚知道。再是怎么重重包裹，自己所关切的武林纷乱，也逃不脱一句“嘉世如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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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期末周，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