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拖

暂时跑路

【韩叶】喵嗷

      

  我放弃了,不管是写这篇还是起题目都太累辽,权当失败的练笔吧

  

  打心底来说,韩文清并不是非常喜欢猫。它们往往古怪多变,经常会前一秒还在软粘可爱地围着主人蹭腿,后一秒就毫无征兆地露出利爪留下几道血痕,完全不给人思考这究竟发生了如何转变的余地。况且猫的肠胃娇贵,动辄就因为某样食材不对而变得有气无力,要是碰上个刁嘴的家伙,喂养难度更是成指数则上升。此外,猫的日常活动非常独立自主,一半的时间用来睡觉,一半的时间用来破坏家里一切能从高处摔下去或是轻易毁灭的大小用具,每天只留出一丁点儿的空隙赏赐给自己的喂养者兼铲屎官,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把他们玩弄一通,就像玩弄一只比较大的毛线球那样,远不如乡下老家那只捡根破树枝就能跟他玩上整个下午的不知名土狗来得有意思,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值。

  以上,就是韩文清先生撸猫时候的心得体会了。

  

  这件事要从上上个月说起,自打叶修结束了“为国争光”的指派任务之后就拖着他巨大而破旧的行李箱搬进了韩文清家里,十分自然地入驻主卧,霸占书房(主要是电脑),就差插上一面旗子立地为王。他到家时候还早,两人扔下箱子就出门去吃了顿所谓的接风宴,叶修相当自然地点了一桌子的海鲜,抄起筷子来什么废话都不说,直到填满了肚子才想起跟韩文清聊上几句。他俩认识这么多年,坐在桌对面的那位当然清楚他这些底细,但仍是思索半晌,提出自己多年来的质疑,“你怎么这么爱吃鱼?”

  叶修缓缓从嘴里剔出一根鱼刺,沉吟片刻,“遗传吧。”

  “以前有外省的朋友来,吃几天也就厌了,”韩文清给他倒了杯茶,才一顿饭的功夫就变得只是温热,“没谁跟你似的能吃俩月不嫌烦。”

  这句话看似在指出叶修作为一个出生在北京发育在杭州的人未免太能吃鱼,但叶修深知,这是韩文清在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到来之初开始向他发起进攻,如果现在轻易承认,说不准他还要怎么用这件事委婉曲折地嘲笑自己。于是叶修果断换了个话题扭转局势,“家里收拾完了?”

  “本来也不乱,衣柜腾了一半给你。”

  “用不着腾一半,我就带了几件。”

  “那就出门再买点换洗的,正好也该填冰箱了。”

  若说韩文清身上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行事无比坚决利落,这安排要是放在叶修自己身上,恐怕还要再跟店里的软椅和冷气再缠绵半个小时才能动身,可偏偏是由韩文清说出来,话没落地就起身掏手机扫付款码,所有动作行云流水,结束了才回头看他一眼,声音里还有些不满,“走了。”

  这哪是提议啊,分明就是命令,叶修在心里跟冷气依依作别,不免有些颓丧地想象起了今后还有多少这样的苦日子要过。

  大型商场免除了他们要在大夏天来回奔波才能买齐所需的酷刑,叶修倒是对穿搭没什么意见,看韩文清觉得哪件好就买哪件,他个头中等,身量偏瘦,能轻松驾驭大部分男装的L码,视情况加大一号。

  两人只逛了三四家店就买够了叶修从现在到降温前能一个月天天换都不重样的扮相,依本人肉眼判断,这大概是他带来青岛那些旧衣服的五倍,便赶紧叫停了韩文清这场无休无尽的购物战役。对方却显得有些狐疑,“这就够了?”

  “够了够了,又不是一次性的,买那么多换都换不过来。”

  “青岛和杭州天气也不一样,你带来的衣服可能不够穿,再看看。”

  叶修哭笑不得,“这也太够了,我能穿好长时间,咱买别的去吧。”

  “我平时很少出来逛街,”来自不同店面的袋子被韩文清放在脚边,方便他空出手来把几件轻薄的T恤收进一个袋子里去,“你肯定也是,往后要穿的日子还长。”

  这么简单直白的话倒是点出了两人即将长久共同生活的事实,叶修没来由的耳根子一热,伸出手去抓了几个购物袋过来,笑着又像叹气,“以后再说,先去超市吧,我有点儿想买的东西。”

  商场的地下二层就有独立营业的小型超市,比起沿街对外的那种少了许多零碎的家居相关,主要以日常洗漱用品和各种食物为主,角落里倒也摆了些数量种类都有限的大件儿,比起挑选更像为了应急。他们两个向来对个人清洁类的品牌不怎么在意,各自选了平时惯用的几样扔进购物车,沿着超市的主干道慢慢往里走,不时看看两边的货架分类。

  叶修起先抓了三个五连包的泡面就走,但还没转过身去就被韩文清迅速拦截,说什么也不允许他玷污代表着自己健康饮食的购物车。他俩在货架前僵持了半天,前者找出了十多条需要在家储备泡面的理由,后者则依次用事实反驳,有来有往地进行了一场主题是“买不买泡面”的小型辩论赛。结果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只好各退一步——叶修要在三个口味了选出自己的最爱,而韩文清对这袋毫无营养的速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与红烧牛肉和香菇炖鸡告别的苦楚不亚于在37摄氏度的高温中与空调说再见,而叶修今天已经经历了两次这样的磨难,努力劝慰自己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掌握在他手中的,只要韩文清不让他立马戒烟,那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当然,这也不好说。

  眼见着购物车渐渐满得冒尖,超市也差不多被他们逛到了尽头,可叶修先前说想要买的东西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难道说这里的超市都没有主营那方面的区域?他嘬着牙花子琢磨了一会儿,感觉不大可能,天南海北的超市都得照顾到家里每个成员的感受,怎么会轮到这里就平白消失呢。

  就当叶修踌躇着要不要去找个工作人员问路的时候,韩文清推着车子拐过厨房纸的促销架,一面花花绿绿的货架墙出现在他眼前,让人忍不住唏嘘起了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韩啊,”叶修思索了几秒措辞,决定迂回出击,“我记得你们小区好多流浪猫,之前不是还爬家里阳台上了么?”

  “嗯,有两只经常来的。”

  “你喂不喂它们?”

  韩文清想了想,“喂过,火腿肠和水,家里没牛奶。”

  “你看,咱们要不要买两袋猫粮?小猫也怪可怜的,平时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跟你说这个牌子的猫粮就挺不错的,实惠还有营养,今天还买二赠一,而且喂牛奶也不太好,不麻烦的话再买点羊奶粉……”

  “叶修,”韩文清突然出声叫他,“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不正常。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流浪猫,而且语速太快,肯定之前准备过。”

  所以说骗谁都不要骗自己的老对手啊,叶修心中感慨,既想坦白从宽又觉得时机不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这不是在兴欣呆了两年,女选手一多就容易母性泛滥,她们老在网吧喂猫,我看习惯了。”

  出于他对韩文清的了解,对方的表情显然是没相信他这套说辞,甚至像是下一秒就要黑着脸让他少骗人。叶修朝货架的方向贴近了些,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就看见韩文清抬起手来向他伸过去,虽然清楚对方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跟他动手,但叶修还是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你别冲动啊咱不买也行!”

  “你说的是这个牌子?”

  两人可以说是异口同声。

  “啊?”叶修赶紧蹭上去看,“对,不要这个口味的,不好吃。”

  “不好吃?你吃过?”

  “我没有,不是,以前买了猫都不爱吃,要底下这个。”

  “三袋会不会放坏?”

  “不会不会,能放一年半呢,而且吃得特别快。”

  虽然不懂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对猫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但韩文清还是照叶修说的采购了三大包指定品牌猫粮,一排四支的鲜肉羹,两袋抽真空金枪鱼妙鲜包和四罐羊奶粉。这些计划外的非必需品被叠在看起来已经非常危险的购物车顶上,颤颤巍巍地昭示着存在感。

  “不用买猫砂?”出于极其贫瘠的养猫常识,韩文清在付款前又补了一句。

  叶修老神在在地回答他,“我来之前上淘宝买过了,明儿就到。”

  所以说打算养猫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打算和自己商量,韩文清突然意识到。

  

  至于叶修声称自己没带几件衣服,为什么还用了这样大的行李箱,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在当天晚上就被揭晓。箱子里的确只放进去了五件他最常穿的T恤,两条方便换洗的短裤,由于纠缠在一起而数不清楚的长裤,和一件从认识起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厚外套。其余地方则全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左侧放着他常用的键盘鼠标耳机,一盒子标注了职业的账号卡,两条烟,一个有兴欣logo的烟灰缸,和莫名其妙散落在各个角落的袜子卷。

  “为什么要带烟灰缸?”韩文清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找出了自己最关心的点。

  “你别给我摔了,这可是老板娘专门定制,独一无二仅此一枚。”

  与其花精力吐槽,还不如早点收拾完了睡觉,韩文清深谙怎样跟这人交流才更省力,干脆放过了这个问题继续翻看。右边的半扇箱子被拉链封着,他正要动手去拉开,叶修却拦了一下,“总得给人留点隐私吧!”

  “隐私?”

  “唉算了算了,也没什么,”这话说得有点不自信,“你不拉我拉了啊。”

  实际上也没什么惊世骇俗的隐私。最外层端正放着一个记忆枕,韩文清知道他一直脖子有点小问题,此外又特别认枕头,只要长时间出门就肯定会带着自己最惯用的那个。枕头底下藏着一个小号握力器,装着U盘的透明胶袋,几个便利店买来的笔记本,报纸裹着的一叶之秋手办,和一个看起来和其他种种都格外不搭的钢梳。

  韩文清拾起来辨认了一下,“这是什么?”

  叶修迅速回答,“梳子。”

  “你为什么要带一把钢梳?”

  “这你就不懂了,人的头皮上有很多穴位的,经常梳一梳对身体好。”

  “但我没见过用钢梳给人梳头的。”

  “说明你见识少,行了都翻完了,赶紧归置归置休息吧!”

  “叶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他大力合上行李箱的盖子,飞速在韩文清脸上亲了一口,“瞒谁我也不敢瞒你啊。”

  

  从苏黎世回来后的夏休期比以往少了将近一半,叶修坚称自己在国外吃不好睡不好,元气大伤,天天换着法子要韩文清给自己折腾吃的,却对那三袋放在储藏室的猫粮只字不提。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韩文清想,况且这几天太热,平时经常上门的那几只流浪猫都不知躲到哪里避暑去了,老长时间不见踪影。

  这天他起得早,前一晚就跟叶修交代了自己上午要去站队取几份文件,可能还要和老板谈谈之后续约的问题,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家。这话的重点放在了让他自力更生上,点外卖也好煮泡面也好,必须得按时吃饭。他出门那阵儿叶修醒过一次,看样子脑袋还是混沌的,又问了好几遍他要去哪干什么,却没听到答复就又睡了过去,看样子是要到中午才会饿得爬起来觅食。

  最后老板果真拖到了临近晚饭还没谈完下赛季青训营选拔的琐碎事情,看着时候不早,便提出让他跟自己一起在战队附近吃了再回。韩文清想着家里有个大龄重症网瘾青年多半还饿着,不怎么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邀请,直说自己要回去做饭。常年关怀员工感情生活的霸图老板眼中一亮,“听说叶神搬去跟你住了?”

  “是,”韩文清收起桌上没看完的资料,“好吃懒做,待业中。”

  “有没有兴趣来咱们队里当个教练?待遇肯定比网吧好多了!”

  当了十年霸图队长的韩文清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叶修到霸图来当教练?”

  “不好意思,你当我没说。”

  “我走了,您早点回。”

  “行,青训营的事你多操点心,有合适人选了直接跟我汇报。”

  两人权当刚才那个疯狂的提议从没出现过。

  回家的路上韩文清才觉着有点好笑,老板慕强爱才的性格这么些年也没变过,当初招揽他到霸图的时候更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情,就差拿出合同让韩文清随便给自己签个数当工资。那会儿叶修离开嘉世的时候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有事没事就跟人打听这位昔日自家战队死对头的大神到哪里高就,那热乎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霸图老板该有的“落井下石”或者“趁火打劫”,最后听说叶修去了个没钱没人的小网吧的时候,简直看着是失落至极。

  韩文清曾经试图用苏沐橙也在兴欣的事实安慰老板,对方脸上的愁闷却更添一层——“他俩要是能都来多好啊。”

  都来那还不翻了天了,韩文清边感慨边关上车门,心里盘算着还不算太晚,叶修这会儿多半正忙着跟人抢boss也顾不上吃饭,等他现在开始做也来得及。

  家里意外的安静,这让他有点奇怪,转念一想书房的隔音效果不错,何况叶修那双破球鞋还在架子上扔着,肯定没有出门。两人之前约定了不能在室内抽烟,这倒是个检验他有没有践约的好机会,韩文清没做声,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像警匪片的经典桥段一样迅速打开房门,却只见电脑屏幕上各色图标闪得此起彼伏,本该坐在桌前的人反倒没出现。

  难道是睡了?韩文清正想着要不要回卧室看看,但依稀觉得储藏室传来些奇怪的小动静,像是什么细微却清晰的咀嚼声,听起来好像有人躲在里面吃饼干。他保持着自己不惊动脚边感应灯的步幅缓缓走向那扇木质推拉门,打开的同时按下墙上的壁灯,只见一个拖着长尾巴的小小黑影躲在角落里,正咔嚓咔嚓地享用半个月前两人搬回家的猫粮。

  壁灯亮起的动静吓了它一跳,猫咪跃起之余忘了自己还在进食,想要张开嘴威胁对方,没吞下去的猫粮哗啦啦落在地上,看起来那叫一个滑稽。一人一猫就这样僵持了好半天,直到韩文清蹲下身来,对着小猫伸出手,犹疑着喵了一声。

  接着小猫发出了他非常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只能来自于某个人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靠老韩你这么可爱的吗,居然对猫喵喵叫,哈哈哈哈哈太蠢了我为什么没给你录下来哈哈哈……”

  韩文清双眼瞪得浑圆,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叶修?”

  “哎哟我这破嘴,怎么没忍住,”小猫啧了一声,“是我是我,你别吓着了。”

  “你,猫?”

  “吃着饭呢让你给扰了,那你给我做饭去呗,吃饱了就告诉你。”

  他这话说得轻巧,甚至让韩文清产生了“人变成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错误认知,机械而缓慢地离开书房下楼去,堪堪走到厨房边儿上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有多么荒诞。

  “咱晚上吃什么啊?”片刻前经由猫咪发出的音色变回了原主人的口中,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把衬衣扣子从下摸到上,顺势贴在韩文清背上看向冰箱,“要不做个海鲜锅吧,之前买那么多材料别放坏了。”

  “三分钟之内,老实交代。”

  “哎哎哎不是你别拿刀冲我比划啊,我说,我交代,你先给我弄点儿吃的。”

  “两分半。”

  叶修双手上举,摆出十成十的投降姿态,“我说我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我家遗传,啊不是,反正是先天就能变猫,二十来年了大半儿都不怎么变,之前在网吧憋好久了,就想着回家了放松放松。”

  “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

  “这……我家里人,沐橙,你。”

  看起来有关此事的盘问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韩文清却始终觉得自己忘问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好任由叶修催促,边出神思考边给他准备了顿大餐。酒足饭饱,韩文清照例打开电视收看国际要闻,叶修则伸了个懒腰重回猫身,舒舒服服窝在他的腿上开始舔毛。

  此情此景,煞是和谐。

  手底下油光发亮的皮毛几乎催眠了韩文清,让他深深沉浸在有猫撸的虚假幸福中,不再追问有关“为什么人可以变猫”这个终极宇宙难题的答案,一门心思只想让膝盖上的家伙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电视里主持人的絮语已经无法插入这个浑然一体的祥和氛围中,叶修脖子上的软毛被他揉来揉去,连带着整张脸都松垮垮地颤着,忍不住就呲着牙打了个哈欠,眼皮上像有千斤重担,提都提不起来。

  韩文清看他这样也没辙,小声问了几遍要不要上楼睡觉都没得到答复,干脆自己动手把它给抱回床上去。值得一提的是,当下作为猫的叶修长三十五公分左右,体重不到五公斤,大体上算是成年猫里的中等身材。作为一个从未饲养过任何猫咪的普通人,韩文清仿照着记忆中见过的父母那样托起叶修的前肢,打算等他彻底悬空了再托住下半身。

  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都站直了还没把这家伙从沙发上拽起来?

  内心还未对此猫产生烦躁情绪的韩文清习惯性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潜台词以谴责为主,质疑为辅,针对叶修不肯挪窝的事实发出了三波不满的目光,顺势抬高了些手臂,警告他不要与自己为敌。

  而叶修回敬给他一个“小爷我就是这么能抻”的眼神。

  “别闹了,回屋睡觉,再捣乱就自己上去。”

  “抱——嗷一下又不会掉块儿肉,嗯?”叶修在他的手中挣扎了几下,没使过劲儿的后腿蹬了蹬,正巧踹在韩文清腿上,当即流露出自己已经尽力了的表情,就差没喘两口粗气证明。

  “你晚上睡哪?”

  “废话,当然睡床上,不然睡电竞椅吗。”

  “你会掉毛。” 韩文清面色严峻。

  “怎么还带诽谤的啊,你听谁说我掉毛了,我从来不掉毛。”

  而对方只是抖了抖自己白色衬衫上十分明显的黑色猫毛,不再多说。

  “行行行!我变回来睡觉成了吧,那你先把我抱上去。”拖着两条后腿的猫咪又蹬了几下,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无比惹人怜爱,让缺乏养宠经验的韩文清迅速败下阵来,抄着它的后半段塞进怀里,揣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快乐走回卧室去。叶修许是对这样的待遇感到满足,被放在二楼地上之后还恋恋不舍地围着他转了又转,温暖的肚皮蹭在韩文清露出来的脚踝上,内心柔软,质感扎人。

  反正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未解之谜,他想,就算人变成了猫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总还是叶修。

  

  作为一名新手铲屎官,韩文清希望尽自己所能让这位主子感到自在,于是没跟他商量就自行购买了一大堆猫咪用品,从自动喂食器到磨抓板应有尽有,迅速填满了家里的所有空地。但就像叶修对当时买的新衣服那样,这些种类繁多的玩具和用具只不过拆了个封,试用过几次就再没被他宠幸过,就好像比起韩文清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多功能猫窝,还不如叶修自己带来青岛的那只破箱子更让他感到舒适。

  这样重复的挫败并不值得韩文清感到心灰意冷,在跟叶修长达十余年的相处中,他早就明白了这家伙表面顺从的伪装下,实际上有着多么坚定且顽劣的内在,需要一个比他更为执着的人反复敲打,不懈尝试,最终才有可能令他改变——或是将他击败。

  韩文清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于是家里的玩具还在不断增多,一如叶修试过大小就丢到一边的衣帽鞋袜,逐渐在卧室床边的衣柜里占据了足够惊人的部分。而他本人却仿佛对此毫无概念,依然坚持换洗自己带来的那几套旧衣服,坚持把它们晒干之后垫在行李箱里,坚持变成猫的时候舒舒服服窝在这些旧衣服上,对于韩文清想要改变他的种种努力不为所动。共同生活由此变成了某种各不相让的对峙,韩文清野心勃勃地想要让叶修接纳这个包括自己在内的新环境,而叶修则负隅顽抗般拒绝被接纳入内,并且连同这份拒绝也悉数否认,每当提起就推说是懒惰或习惯,然后对那个人所说的一切充耳不闻。

  

  从韩文清无意间撞破叶修的秘密之后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天气逐渐从炽热变为黏着的凉意,叶修不但越来越难抗拒被窝的诱惑,更是迷恋作为猫的时候那身覆盖全身的皮毛。这位叶姓退役选手经常一连几天都只肯在打游戏的时候勉强恢复人形,其余时间都是闷头睡在箱子里,只等韩文清从霸图回家做好饭,再把四仰八叉的他从梦中叫醒,开始新的一天。

  “你这样不行,”韩文清把他挑出来的青椒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明早开始跟我去晨跑。”

  “不去。”趴在餐厅椅子上的黑猫蜷成一团,理直气壮地拒绝他。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衣服收拾好?”

  叶修口气有点不耐烦,“我不都把你买的放衣柜里了吗,还怎么收?”

  “收进去了为什么不把行李箱收起来?”

  “你管我……”

  韩文清正想把话题继续下去,门铃却打断了这一人一猫的僵持,尖锐地插话进来。叶修三两步蹿回了楼上继续打瞌睡,尾巴朝着那人的方向摆了摆,摆明了是让韩文清去面对来客和吃完午饭的杯盘狼藉。

  “韩队您好,我是来发物业通知的,”见过几面的小区保安被一本小册子递给韩文清,翻开自己手里的那本解释起来,“最近天凉了,小区里流浪猫狗太多,物业的意思是尽量捕捉起来送去保护站,需要业主配合,以后不要再给它们喂食了。”

  韩文清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而保安倒是看不见沙发上的叶修,仍然热络地继续往下说,“韩队您家这边灌木丛多,之前猫也多,出门开车记得看一下轮胎和引擎盖底下有没有流浪猫。”

  “嗯。如果我要收养呢?”

  “您要是能领养就最好了,”保安指着小册子后半部分的领养指南,“为了居民的安全,也是为了以后您的方便,物业建议最好是养猫狗的业主都在我们这儿登记一下,品种毛色特征什么的,万一回头跑丢了好找。”

  韩文清点了点头,思忖着最近有空要不要带叶修去拍张照落个户——倒不是怕他找不回家,只是万一他哪天兴致来了要离家出走,至少不会被人抓起来送到流浪动物保护站去。

  “我知道了,登记要准备什么材料?”

  “去宠物医院办个免疫证,给它拍张露出来体貌特点的证件照,然后带上您的身份证,”保安边说边给韩文清写了张便条,“还有最好是做个绝育。”

  “绝育?”

  年轻人做了个切除的手势,“您要有余力,不做绝育也行,一般做了比较省事儿,割以永治嘛。”

  “这个应该不用了。”

  等韩文清终于打发了那个过于热情的年轻人,叶修才肯屈尊从二楼移驾到家门口,围着他的小腿蹭蹭肚子,开口却和这幅温顺的模样大相径庭,“说什么呢?”

  “小区物业要整治流浪动物,”韩文清把黑猫抱到腿上,跟它一道看起了那本指南,“说是怕传染病。”

  “收养材料?”黑猫的两只爪子扑腾了几下,最后牢牢按在翻开那页的标题上,“老韩啊,你还准备养猫?”

  “我养你还不够累?”

  “那你看什么收养指南,我当你欲求不满,准备背着我再养一只。”

  “给你办个证,”韩文清伸手搔了搔他扬起来的下巴,“这样我也省心。”

  叶修却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跳到了地上,“你认真的?”

  “怎么了?”

  “你别干多余的事儿行不行,”黑猫向后退了几步,“我又不是你的猫,你收养我这算什么啊?”

  “那你觉得现在算什么?”

  正要逃跑的叶修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什么?”

  沉默像是染色的空气一样迅速占满了整个空间,耀武扬威又张牙舞爪,叶修看到那个人的叹息和答案一起堆在嘴边,再缓缓地被吞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收拾好行李箱?”

  

  冲突不总会因为大事爆发,更多的还是鸡毛蒜皮,比如晚饭多放了一勺盐,又比如该睡觉的时候是谁最后从洗手间出来却忘记关灯。叶修答应了韩文清自己会尽快收拾好那堆乱摊子,但还是执拗似的留了外套放在角落里,以及不肯睡进对方拼了一整个下午的猫窝。但自那之后韩文清不再逼迫他一定要接受自己准备的种种,而是仿佛大战结束,鸣金收兵,沉默着放下了所有先前可以用来攻击或作为威胁的武器,任由叶修自己选择。这样的变化一开始的确让他感到轻松不少,直到某一天叶修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旧外套里睡在沙发一角,而韩文清则坐在那头,沉默寡言地把电视来回换台。

  某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气愤在这一刻突然爆炸开来,叶修跳到了韩文清的膝盖上,试图通过以此示好来打破当下的尴尬,对方却非常不买账地不予理会。过了半晌,韩文清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哪儿不舒服?”

  正在慢条斯理舔毛的叶修因为这句话而呆住,“哈?”

  “没事。”韩文清低下头揉揉他的肚子和下巴,继续把目光放在电视上。

  这样堪比冷暴力的无视让叶修感到格外不爽,一赌气变回了人形上楼去打游戏,直到肚子咕噜噜才发现已经到了夜里九点,而韩文清却完全没有来叫他吃饭的意思。餐桌上倒是摆着冷掉的饭菜,手机上未读的消息告诉他那个人目前出门散步去了,过会儿就会回来,要叶修自己吃饭,或者点外卖也行。

  把盘子端进微波炉这种简单的操作还不需要别人提醒,叶修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发愣,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厨房还亮着灯, 其他地方一片寂静,好像没人住在这里。

  鬼知道这个韩文清又犯什么轴,叶修咬着筷子想,自己明明做了不少妥协,现在又给他摸又任他训,心情好了还帮着做家务,三天一根烟,俩礼拜都没吃泡面,到底是哪惹到他了?

  想不通啊。

  叶修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总是速度飞快,三两下扒干净碗底的米饭,餐盘丢进洗碗池里还不着急,下了好大决心才想通了要在大冷天的夜里出门找人。从杭州带来的大衣塞在角落里,叶修把它拾起来抖掉猫毛,依稀记得是韩文清跟他一块儿去买的,因为材质舒服版型合身不自觉就穿了好多年,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只是习惯。

  就跟他和韩文清差不多,年纪还小的时候觉得看来看去就这个人最合心,不管不顾就冲到一起,还以为这么些年了总该磨掉了对方身上所有的刺,但总是还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扎手。并不是说因为这些小事就让他觉得两人之间腻了淡了,反倒是种新奇——原来过了这么久,对方身上还是有他搞不懂的地方在等着自己,感觉就像是闭眼都能通关的副本突然打出了新的隐藏boss,有挑战总是令人惊喜。

  窗外风喧嚣起来,叶修琢磨着再戴条围巾比较妥当,百年难遇地打开了他跟韩文清共同使用的衣柜,发现里面居然横七竖八地塞了不少东西。他一件一件地翻过去,有第一次来这里时候被雨淋透的衬衫,有去霸图观摩不小心落在训练室的队服,有韩文清买来被他嫌弃太丑的张佳乐同款,还有他每年都要送给韩文清的霸图粉丝应援衫,所有的这些全都被那个人好好地、一个不落地收在这里。它们跟韩文清挺括的队服、西装、大衣,跟叶修没怎么穿过的衬衫、T恤、睡衣一起,共同承担起惹人回忆的重担。

  去年买的围巾压在衣帽深处,他突然懒得把那玩意儿抽出来,干脆变回了黑猫的样子,有些艰难地从穿戴齐整的厚重衣服里爬出来,蹬开阳台窗户跑出去了。虽然不知道韩文清人在何处,但叶修清楚在哪能找到那个敬业爱岗的小保安,于是他大摇大摆地从门口岗亭走过来走过去,终于让他发现了自己,只等他一边按住帽子一边打开门就赶紧伸展开四肢跑动起来。

  经年累月的不爱运动终究给叶修拖了后腿,才不过绕着小区跑了半圈,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体力不支,而那个大呼小叫的家伙还在紧跟不放。叶修心里暗暗骂了韩文清两句,见势不妙只能往回家的方向逃跑,终于在躲进楼道前的最后一个路灯那里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不等韩文清反应,他就扒着裤腿从那人身上一路爬过去,最后稳稳当当停在对方伸出来的怀里才算了事。

  略显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韩文清几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他的心跳声,一回头见到先前来过家里的保安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指着自己怀里的猫,说话也磕磕绊绊,“韩、韩队,你别松手,小心、小心点!”

  “没事,这是……”话说了一半还有点犹疑,他还记得上次不欢而散的谈话,没有直接宣告主权,而是征求同意似的看了叶修一眼。

  往日里总拒人千里的黑猫总算是喘匀了气,有点尴尬地把头埋在韩文清敞开的厚大衣里面,蹭了一下。

  

  保安还在等他说下去,叶修听到韩文清的胸膛居然传出了笑声,真是气人,现在他总算满意了吧。

  “这是我家养的野猫,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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