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拖

暂时跑路

【韩叶】大年三十

         

            

尽管前些天已经确认了许多次小区里禁止燃放各种烟花爆竹,但来源于儿时家庭习惯所带来的恐惧仍然让叶修睡不踏实,明明已经瞌睡得眼皮打架了还要再问韩文清一遍,“你这儿不会有人早上六点起来放鞭炮吧?”

“不会,”那人跟他一样声音含糊,“你睡觉行不行?”

“我就是哈——”叶修打个哈欠,把脑袋蹭进枕头缝里,“给吵怕了。”

“不会的,睡觉吧。”

结果一晚上还是在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叶修先是梦见了十二赛季让他跟黄少天搭班解说比赛,正被他吵得脑仁儿疼,就发现操作台上的选手怎么那么眼熟,辨认了半天发现是兴欣原先的吧台小妹,当初给他递身份证那个。然而他还没琢磨清楚这姑娘怎么也着了道,梦里的环境又变了样子,周遭换成了战火纷飞的壕沟里,手里揣着好几颗雷,前面有人告诉他“要是敌人变形你就扔过去”,叶修抬头发现眼前的敌人不正是韩文清,身边的那些他却不怎么认识。这样敌我不分的状况让他有点发愣,韩文清又远远的冲他招手,跑过去就想问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当他凑近了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是个刺猬,有人喊他说快扔手雷啊,叶修想也没想就把兜里的东西都扔在地上,抱住那个刺猬,心里想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接着他就醒了,一睁眼看见韩文清两天没剃胡子的下巴戳在他脸上,扎得人恨不得暴起将其亲手了结。

又是梦,叶修抽出胳膊来把对方那颗死沉的脑袋挪到一边,起身看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居然才八点不到。无论是梦里梦外被韩文清造成的心理和生理伤害都让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跳下床去洗了把脸,打算趁着难得早起做点什么。

他下楼经过大门的时候停下来把老黄历撕下来一张——这东西是韩文清前几天在小区助老集市上买的,原本只是说了要去给王大爷的春联摊子捧场,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各位叔叔阿姨劝得买了一大堆东西,从福字到窗花还有这本老黄历,满满当当装了一兜,叫叶修嘲笑了他好几天意志不坚定。韩文清起初还试图辩解,“我当时没带零钱,找不开就买点别的。”

叶修点开自己的微信支付记录,“门口菜市场买两根香菜都能扫码,你当谁还用现金给你找钱啊。”

于是不善言辞的霸图队长转身留给他一个受骗者不甘的背影。

笑是笑了,这些东西买回来也不能就这么扔着,叶修头一个就把老黄历给翻了出来,给家门后面粘个挂钩挂了上去,每天想起来就撕下来看看。属于今天的那张上面写着,宜沐浴、订盟、裁衣、入宅,忌作灶、祭祀、出行,农历腊月三十,除夕。

实际上也是他们两个头回在一块儿过除夕。

先前各自都跟家里打了招呼,叶修那边还好说,韩文清家里的二老好半天也不能接受明明就隔着半小时车程为什么不在一起过年,最后还是这个不孝子放了话说大年初一早上肯定会去请安才算了事。叶修光是回想当初对方脸都要憋青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手里握着的鸡蛋也拿不稳,在锅沿上磕了好几回才成功,落进热油里发出吱吱的响声,是他往日起床时总听见的那样。

韩文清是被楼下豆浆机的动静给吵醒的,坐起身才意识到刚才把自己脖子拗过去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晚上不睡觉非要扯东扯西的元凶。家里暖气自打半个月前开始就热得过分,韩文清在家睡觉甚至没穿睡衣,此刻起了床才摸了件T恤往身上套,经过门口还特意瞟了一眼黄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什么。

“你起了啊,来来来,正好品尝一下哥的手艺,”叶修把煎蛋和刚热透的香肠馒头端上桌,试图营造出某种贤惠的形象,“不要太感动。”

然而韩文清冷静地指出,“你就煎个鸡蛋有什么手艺。”

“煎鸡蛋不是做饭啊,你看不起煎鸡蛋你可以不吃啊。”

“咸了。”

“我去给你倒豆浆。”

往年各自在家或者网吧,除夕这天总是忙忙碌碌,大早上就要出门采买各种东西,到了下午又要加班加点准备年夜饭,两人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清闲。韩文清向来擅长提前规划,在昨天就确认了家里所有东西都各归各位,完全不需要再补充什么,两个人的晚饭也不用太过复杂,等到春晚开始了再做也来得及。叶修吃饱了就贴在椅子上,捏着半杯豆浆又开始犯困,想起什么了突然一个激灵,“你别忘了中午沐橙要来。”

“我当然记得。”

“你说她怎么想的,大过年的不好好呆着,非要和老板娘还有小唐出国玩儿,也不嫌折腾。”

“你懒还不许别人爱动弹。”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韩文清也不是特别能理解。在他印象里,过年终归要比其他节日重大许多,再怎么也要和亲人安安稳稳地团聚在家里,旅行实在算不上是个最好的选择,不过这话也就是自己想想,总不会去干预别人,于是他把自己那份早饭打扫干净,站起来看着叶修,“别又吃完了窝着。”

“今天我做的早饭,你洗碗。”

“平时我做饭也没见你洗过。”

叶修嘟嘟囔囔地晃悠着站起来,十分豪迈地仰脖把豆浆喝完拍在桌上,动手收拾起餐具来。也忘了是谁之前看过的报道,说洗碗是所有家务劳动里最不受欢迎的一项,因而之后每每洗碗都尽可能两人合作完成,尽可能将其带来的不快共同分担——虽然大多时候叶修只是站在旁边负责跟韩文清聊天逗闷子,但既然都站在水池边上,也就姑且算是团伙作案了。

水声自然盖不过两个人说话的声响,叶修低头戳了会儿手机,挑着给韩文清念了几条,没等对方有所反应就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来。满脸嫌弃的霸图队长甩干手上的水,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家伙,最后也只是屈指弹了他一记响亮的脑瓜崩,“别傻了,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带鱼。”

“你除了带鱼还知道点什么别的?”

“随便随便,”大龄网瘾少年又低头看向手机,“你做什么都好吃。”

“拍马屁没用,快说。”

叶修由着他把自己一路拖回客厅,扔到沙发上了还盯着屏幕不放,“沐橙说她大概十一点半就能到,你先准备午饭呗。”

“好。想吃什么?”

“怎么又绕回来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冰箱还有土豆牛肉什么的?你随便搞个炖锅就行了,她不挑食。”

“比你好养。”韩文清作出判定。

              

墙上的挂钟显示才九点刚过,现在准备午饭实在太早,叶修从角落里把那包满是韩文清遗恨的冲动消费成果刨出来,放在茶几上公开处刑,“闲着也是闲着,咱俩把这些贴了算了。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啊……这剪纸不错,精细。”

韩文清黑着脸接过去,“6栋那户阿姨做的。”

“这福字也是王大爷写的?怎么这么多窗花,嚯,底下还有个大的,”叶修把上面那些先捧了出来才敢继续,而这个新发现显然个头不小,“还单独包装,什么金贵东西啊这。”

打开赫然是一盏手工雕琢的折纸宫灯。

叶修声音有点敬畏,“这这这哪家阿姨下凡了……”

他向来说话总爱多出三分,这回倒没怎么夸张,大红洒金的硬纸上描了各式讨喜的图样,漏光的地方更是精细,连一点裁纸处的毛边也没有。买的时候听老太太念叨,拿了一辈子手术刀还有这点能耐,雕个宫灯剪纸手不抖眼不花,早知道当初就该听院里的再复聘几年。

“别瞎说,”韩文清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王大爷他爱人做的。”

结果他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叶修哪根神经,突然就开始止不住地发笑,甚至控制不住要往他身上倒,好半天才哆嗦着开口,“我几百年没听人说这词儿了。”

“什么?”

“你有时候真挺像我爸妈那辈儿人的,”终于倒在韩文清膝盖上作威作福的某人伸长胳膊去够他的脖子,“爱人,这么复古。”

“在家听他们说习惯了。”

“挺好,挺好的。”

“不然你怎么说?”

“就爱人。”

“傻的,”韩文清哼笑一声,“别耍赖,起来把这些能贴的贴了。”

叶修抓住问题所在,“那不能贴的呢?”

“不能贴的明年再贴。”

“一想到家里这么浓重的新春氛围……我都想回北京了。”

“想得美。”

两人大致各自分配了几张窗花和福字,楼上楼下的开始忙活,等韩文清在卧室的推拉门、书房落地窗还有阳台小门都贴上之后,才正式发觉他到底买了多少回来,即使后悔也实在太迟,只好相当勉强地在每个房间门口又都糊弄了一张。而当他满是自责地走下楼去,才发现自己对于“糊弄”的定义实在太过严苛——再怎么说他也不会给冰箱门上贴福字。

顺带一提,家里的冰箱是双开门,所以叶修兢兢业业地贴了两张。

“胡闹,”韩文清捉住那人还在撕胶带的右手,“你还想往哪儿贴?”

“这不你说能贴的都贴嘛,我看看啊……抽油烟机上要不也来一个?”

韩文清没好气地松开他,“贴你脸上。”

“那多吓人啊,跟电影里僵尸似的,”叶修有样学样地抬起胳膊向前跳了几步,回头发现对方压根没在看他,“你干嘛啊?”

“先把牛肉炖上,吃不吃胡萝卜?”

“吃!豆皮还有没有?”

“要打结你自己打。”

“来了来了。”手上撕了一半的胶带用牙咬断,最后一张福字却实在没地方安置,叶修在客厅转了一圈,突然发现了个绝佳的去处,赶紧贴好了拍拍手也钻进厨房,“十分荣幸成为韩大厨的小工。”

虽说原先叶修是个一周能单靠泡面就活下去的主,但跟韩文清在一起的日子长了,不但对吃什么的要求水涨船高,就连案板功夫都长进不少,再不是当初那个土豆只能切条不会切丝的家伙,这会儿帮着对方处理些滚刀的大块食材更是不在话下。叶修把手机上的电台软件打开,挑了个他平日爱听的频道,支在一堆碗筷上面给两人下厨伴奏,乱糟糟的好不热闹。

韩文清早就泡好了牛肉,扔进热油里大火翻炒几下,油星乱蹦的动静很快结束,瞧见变色就往里加料酒老抽等等调料。那边叶修正好给他端来一大碗水,韩文清赞许地点点头,往锅里加进去,盖了盖子等水开,就听见碗架上的手机传来一句,“我们的公司比百货公司大十倍!所以叫‘千货公司’!”

叶修非常配合地喷笑出声,顺手把切好的滚刀块递给韩文清,“给。”

“又听买猴,”他接过来把菜倒进锅里翻炒,“也不能换一段。”

“我当你不听呢,居然还知道是买猴,可以啊你。”

“上次堵车你睡着了,单曲循环,我听了三遍。”

“那你倒是关了啊。”

背对着也看不到他翻的白眼,韩文清叹口气,“我哪敢动,一动你就醒了。”

“你不敢动?我好感动啊。”

“无聊。”

照他对叶修的了解,买猴听完了是逗你玩儿,接下去要么是吃饺子要么是拉洋片,总结来就是一句话——马三立经典相声串烧。也不知道他对相声哪来这么大的热情,韩文清心中揶揄,手上也没停下,重新支了口炖锅在底下铺好洋葱,倒油之后再开了火就闻见香味儿,刚好旁边的牛肉汤煮开,连汤带肉一并倒进炖锅,转了小火煨着。叶修趴在他肩膀上往里看,夸张地砸吧砸吧嘴,“这得炖多久啊?”

韩文清抬手看了眼表,“一个小时吧,等会儿你自己过来把菜加进去。”

“你干什么去?”

“昨天答应了蒋游帮忙打个材料。”

家里倒是不缺电脑,但韩文清先是独居,后来也多半每天要去俱乐部报到,两人很少关于谁用机子产生过争执,这会儿叶修倒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从衣柜里把平板翻出来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韩文清原本想提醒他客厅的电视盒子一样能看,刚回头却发现叶修又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身后,平板架在腿上好不自在,索性也不去管他,只给手机定了闹钟,避免他们同时沉迷享乐忘了火上的炖锅。

电影看得叶修直犯瞌睡,没多久就困得脑袋东倒西歪,听见了韩文清手机上的闹钟才清醒过来,十分勤快地跑下楼去把豆腐结和炒过的土豆胡萝卜倒进牛肉汤里,打着哈欠搅了搅,正巧听见门铃声。苏沐橙刚进门就被屋里庞杂又集中的红色氛围吓了一跳,手里拎的点心也忘了交给叶修,下意识就来了句“新婚快乐”。

“傻了你,说什么呢。”

“你俩在家干什么呢,布置得这么……喜庆。”

“老韩前两天被小区里大爷大妈哄得买了一堆这玩意儿,”叶修指着防盗门上贴的福字,“买了就贴上呗。”

“还真是韩队的风格……煮什么呢?好香呀。”

“炖牛肉,你还想吃什么,让老韩给你现炒,饿了没?”

“还不太饿,家里有黄瓜没啊,我想吃鸡蛋拌黄瓜丝了。”

韩文清听见有人进门的时候正巧手头的boss到了收尾阶段,专心了结了就跟公会里说要下线,蒋游殷勤又热情地试图挽留自家队长,“韩队放假不多玩一会儿?”

“不了,”他确认完此行收获就关了游戏,“给人做饭去。”

剩下一群单身又在厨艺上毫无技能点的公会成员心中感慨万千。

——韩队居然是居家型的,没想到啊。

           

他下楼的时候那两个人正在瓜分苏沐橙带来的瓜子点心,见韩文清来了才抬起头来打个招呼,“韩队好呀,我又来蹭饭啦。”

“没事,有空经常来。”

“抢着boss了?”叶修拍干净手心的瓜子皮,“看给你乐的。”

虽说这些年相熟之后并不怕他,但苏沐橙实在没看出韩文清哪里像是“乐”,于是偷笑几声又低头去抓瓜子,“没有你捣乱,韩队当然高兴了。”

“哎沐橙你跟谁一国的,这才几个月没见还学会叛变了。”

“叶修我饿啦——”

“饿着去,看谁给你做饭。”

韩文清顺理成章地接下来,“我做。”

“还是韩队好!”

“得,就我里外不是人,不过了不过了,我收拾东西回杭州。”

“网吧关门啦,你回哪啊?”

“行了,”韩文清伸手把往门口挪的叶修捞回来,“跟我做饭去,要吃什么?”

“鸡蛋拌黄瓜丝!”

苏沐橙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开了电视自己消遣,两位主人则拉拉扯扯地走进厨房各自忙活。叶修自然是被分配了最简单的任务——打鸡蛋,一度以手速艳惊四座的斗神倒是在这些事上相当吝啬,慢吞吞地磕了三个蛋到碗里,靠着桌沿看老对手怎么又快又稳的给黄瓜切丝。身边有这么个消极怠工的助手在,就算韩文清再高效率也要被他拖累,等着叶修搅蛋液的功夫,他又取了一碗鲜虾剥好,顺手给那人碗里再加了颗蛋,“快点儿。”

“怎么还带加量的,不干了。”

“再做个炸虾仁。”

“那行,”叶修右手突然打得飞快,“说得我还真有点饿。”

“早上吃得早。”

任务刚完成他就被韩文清赶了出去,说是油炸的时候在旁边只会添乱,叶修也乐得清闲,哼着小曲儿就走去跟苏沐橙一块儿看电视了。韩文清一个人在厨房忙习惯了,两只眼睛就能同时看着炸虾仁和摊蛋饼,没多久屋里就满是饭菜香,惹得客厅里叶修和苏沐橙更是犯饿,没忍住还拆了一袋饼干垫肚子,刚听见韩文清说“饭好了”就立即冲回餐桌。

说起来三人这样吃饭已经由来许久,早些年韩文清夏休去杭州找叶修,他们租的小房子也有厨房,从那时起就让这位霸图队长展露了自己远超同龄人的厨艺,很是让当时还没进入职业联盟的苏沐橙钦佩。这些年过去多多少少也凑在一起吃过好些次,而在叶修退役、搬来跟韩文清同居之后次数更是直线上升,就连陈果和唐柔也有幸品尝过他的手艺,同样是意料内的赞不绝口。

因而苏沐橙在这里吃饭也不怎么拘束,常常还在来之前随口点菜,经叶修之口向韩大厨传达,向来都能如愿以偿。菜过五味,三个人动筷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桌上也就剩下孤零零几只虾仁,韩文清开了听啤酒放着,“几点的飞机?”

“三点多,我等会儿先去跟果果她们汇合。”

“嗯,多长时间?”

“好像两个半小时就到了,”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到了给你们发微信。”

叶修倒在椅背上揉肚子,“出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一样冷。”

“谁跟你似的,给台电脑能一个月不出门。”

“他敢。”韩文清冷哼。

“你看,你哥一天到晚就在家承受这种冷暴力,还没有离家出走,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你还能走哪儿去?”

“我这么受欢迎,别人都巴不得我去蹭吃蹭住行吗?”

苏沐橙抿着嘴划手机,坚决不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家庭内部争论。

原先韩文清还想多留她坐会儿,但想到行程太赶也没开口,只坐在餐桌边上看叶修给她从书房搜刮了两本杂志等下在飞机上看。送走了苏沐橙家里又静下来,客厅电视倒还开着,韩文清就着啤酒吃了剩下的炸虾仁,看叶修重新窝回椅子里玩手机,“别坐着,站起来转两圈,困了就去睡。”

“那不是留下你收拾了,我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老韩你现在越来越没劲了。”

“那就跟我一起收,”韩文清把罐子里的啤酒喝掉,站起身来拉他,“听话。”

兴许是昨晚两个人都没睡好,又或许是叶修吃饱了犯困还传染给韩文清,午饭后的洗碗环节与早上的气氛大不相同,整个厨房都泡在呵欠里,只等着早点结束去睡一觉。假期里怎么放松都有些有恃无恐的从容,韩文清伸长了胳膊揽着叶修上楼梯,生怕他自己一不留神就能踩空。

这种突如其来的瞌睡打击效果相当见效,他们甚至没能坚持到上个闹钟就倒头睡着,而韩文清至少还坚持着给叶修和自己裹了层被子,接着闭上眼就进入深度睡眠。最后还是苏沐橙不间断的消息提醒终于把叶修吵醒的,打开手机发现赫然已经是下午六点,趴在床上伸个懒腰感觉全身都是酥的。叶修保持着放松的姿势冲着韩文清踹了好几脚,“醒醒,老韩,起床了。”

“嗯?别闹。”

他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再不醒我亲你了。”

韩文清一动不动。

“就你这还跟我装,赶紧起,”叶修发出不屑的嗤笑声,还是在对方脸上响亮的吧唧一口,“起床包饺子啦!”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叶修宁可他刚才没把韩文清叫起来。

先前韩文清说过超市的饺子皮不经放,远不如自己在家和面擀皮,当初叶修也没当回事,做饭方面的问题通通对他完全信任,可现在真要让他跟着对方学习如何揉面上筋才发现有多困难。想到这里,叶修又使劲儿按了一把手里的面团,揪着边缘拽回中心,“韩教练,可以换人了吗。”

“你才揉了多大会儿?继续,我去调肉馅。”

“这也太费体力了吧,哥这么金贵的手不适合干。”

韩文清瞟他一眼,“少说废话。”

“暴政!我要跟联盟控告你!”

放在案板边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叶修苦于两手沾满了面粉,只得求助于韩文清,解开锁才发现是他们兴欣的小群正因为三个妹子的出行变得相当热闹,目前已经从汇率聊到了国际政局,大有发展成为中年男人饭后闲谈的势头。两人凑在手机前看了几段对话,实在也没什么插话的兴趣,又锁上屏幕继续干活去了。

幸好韩文清还没有那么狠心——但更可能是打从开始就没指望靠叶修能和出怎样的面来,没多久就换了他继续,口头指挥着叶修顺着力道搅拌饺子馅。虽然睡醒已经挺晚,但两人倒也不急着吃,干脆就聊着天慢慢准备。趁着醒面的功夫叶修洗了手去给群里回话,先抨击了魏琛不懂装懂的恶习,再教训包子不要听风就是雨,最后才对陈果发来的几张美食照片加以点评,“看着不香。”

“你这是嫉妒,”方锐说,“我就不信老叶现在吃的比这好。”

叶修不置可否,拍了张厨房的战况给他们看,“自己做的才最好吃,懂不懂?”

“一看就是韩队的功劳。”

“老叶啊,你平时白吃白喝也就算了,怎么还开始争功了,这样很不利于你的健康成长哟。”

“你们别这么说叶队啊,我就相信他,至少给韩队帮忙端碗了!”

“聊什么呢,”韩文清把手里的面粉蹭到叶修鼻子上,“傻笑。”

“他们都不相信我能给你帮厨,正集体声讨我呢。”

“你也的确没帮什么忙。”

“嗯?”鼻头雪白的小工二话不说就踩在主厨脚上,“现在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再说,我没帮忙?”

韩文清面色不改,“也没捣乱。”

让很多人(包括韩文清在内)都意想不到的是,叶修虽然大部分时候在厨房都主要扮演背景,但却把擀面杖用得相当娴熟,手底下无论是饺子皮还是任何饼皮都能擀得薄而均匀。韩文清将发好的面团揉成长条,估量着切出大小相同的剂子,后面的就通通交给叶修去做。厨房的料理台足够两人并肩忙碌,叶修在案板上擀出饺子皮,韩文清接手之后包进馅料,流水线作业格外合拍,恐怕任何认识他们的人来到家里都会对这景象啧啧称奇。

叶修做起熟练工来手底下出货飞快,没多久就超过了韩文清包饺子的速度,留下一摞面皮堆在旁边。原先他在家里从来只负责擀皮,今天却突然起了玩心想要包几个试试,韩文清便取了小勺子指导他怎么掂量肉馅多少,怎么顺着指缝把饺子合起来,又怎么在外圈把面皮压牢,叶修有样学样地把饺子握在手里,结果第一个就没控制好力道漏了馅儿。

“奇怪了,”他扔掉破洞的饺子皮,重新拿起一张继续,“我没使劲儿啊。”

“压的是面皮,你压里面当然会漏。”

“面——皮——”叶修拖长了音耍无赖,手上倒是小心翼翼的,“怎么这么容易破啊。”

“擀太薄了。”

“我就当你是赞美我,过奖过奖。”

“不对,”韩文清放下手里的半成品,直接握住叶修的手给他示范,“虎口摁住,然后压第一个褶,就这样。”

叶修感慨了几秒两人现在这偶像剧似的姿势,然后迅速恢复清醒,“老韩你洗手没?”

“没。”

“你他妈把面粉全蹭我手背上了!”

照说从来是严师出高徒,只可惜这师实在称不上严格,顶多冷哼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余下的倒是照单全收。韩文清包的饺子在篦帘上摆的整整齐齐,横平竖直的排列着预备下锅,而叶修那几个戏作单看还好,放在对方的成品旁边完全是自取其辱,浑似前来观看阅兵的老弱病残,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个“歪”字。

两人都说不上饿,韩文清烧开了水下进去两个,等着三滚过后捞上来和叶修分着尝了尝,剩下的都留在厨房等着晚上有胃口再说。天色早就暗下去,透过窗户能看见附近几家都亮着灯,韩文清开了客厅的电视打算看看春晚,顺便让叶修从楼上把床头那本书拿过来——他退役后转入战队的管理层,最近正在钻研相关入门课程,远没有那位叶大领队来的清闲。

每年的春晚也不过是那些保留项目,叶修看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聊,抱着平板找人跟他玩竞猜游戏,两只脚自动自觉地塞进韩文清怀里,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撑着,偶尔随着电视里的金曲哼两声。而充当了暖炉的韩文清也没怎么留意到底演了什么,专心学习放在叶修脚上的那本厚书,时不时还要帮他翻动一下免得腿麻。客厅里还是电视的声音占了主导地位,混杂着竞猜正确和错误时的游戏音效,偶尔还能听见翻书的动静,叶修结束了整局比赛,回头去看韩文清才发现对方戴上了压箱底的眼镜,“你们霸图行不行啊。”

“嗯?”

“一个两个的,都戴着这玩意儿,”他指指自己的眼睛,“风水不好吧。”

“瞎说什么,何况我又不常戴。”

“以前没见过嘛,怪新奇的,来来来让我看一看——”

“别闹。”

叶修坐起身来,两手捧着韩文清的脸,跟他黏黏糊糊地接了个吻。

“有点儿硌。”

           

晚会都快过去大半的时候他们两个才觉察到有些饿,叶修扔了平板去踹韩文清,嘴上却带着点讨好,“您起来给做点吃的呗。”

“要吃什么?”

“糖醋带鱼,丸子炖锅,海米芹菜,”他掰着指头数过去,“上次买的卤猪蹄也热了吧。”

“能吃得完吗,晚上还要吃饺子。”

“当然能,我饿死了,你快去快去。”

韩文清把他也从沙发上拽起来,“你别闲着,门口春联和福字去贴上。”

小区的楼道口没有门把守,冷风从叶修刚踏出家门就往他衣服里灌,不大一会儿就打了两个喷嚏。去年的春联落了厚厚一层灰,叶修仰头摘下来的时候全都扑在他脸上,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整个人都被顷刻间脑袋的剧烈晃动搞得有点懵。出门前韩文清给他塞了块干抹布,说这除夕夜拍干净门框上的灰有些什么讲究,另外也是方便等下往墙上贴春联。

叶修搬了阳台上的小板凳过来,站在上面恰好能够着横批的位置,四四方方贴了一整圈的胶带,又把两张春联展开通读几遍,确认了谁是上联谁是下联,这才敢靠着墙分别将它们粘牢粘稳。大功告成之后叶修走下台阶,欣赏艺术品似的又把那两句话念出声来,忽然从今天醒来开始,头一回感受到这是除夕夜。

快要去到三打头的年岁,叶修有记忆的过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小时候在家里安心当他的甩手掌柜,爸妈平日里再严格也不会在这天动怒,迷信似的一定要团圆和睦。后来他辗转去了杭州,前几年跟苏家兄妹过得的确辛苦,但说什么都会留出些钱好好过年,用苏沐秋的话来说,钱还能再赚,年过去就补不回来。再往后有了嘉世,陶轩邀请过叶修去自己家里过年,但次次都被婉拒,只能仗着年长的身份逼他俩收下红包,多少都是心意。叶修做饭向来差劲,也不强求,多数时候都是点了丰盛的年夜饭带回小房子跟苏沐橙分享,直到她磕磕绊绊学会下厨为止,但吃来吃去都是那几个菜。在兴欣的两年多依然是买了成品回来打发,叶修倒是对形式不怎么注重,跟陈果也都算是孤家寡人,凑合着没什么差别,就算来了胞弟或者后来的其他人,年夜饭也就只是顿饭罢了。

或者说,他对于过年的认知,也只剩下对儿时那些模糊的记忆,比方说要包饺子,比方说要看春晚,比方说要把红包压在枕头下睡一晚。但这些流程在许多个之前的除夕夜因为种种条件所限而略显匮乏,叶修在心里也不怎么计较,只把过年当作到处都热闹喜庆的时节,并且在一年又一年的凑合中把仪式流程带来的独特感情消磨殆尽,就剩下些粗浅的感受,却实在不值一提。

直到今年,他在跟韩文清可以称为是家的场所醒来,像任何平凡无奇的家庭那样用喜气洋洋得甚至有些艳俗的装饰去打扮这里,像自己记忆中父母做过的那样准备饭食,像曾经习以为常的某种约定那样,度过这个本属人为划定,就该要感到幸福或快乐或满足的晚上。

带他去拔掉坏牙的王大爷是小区老年书法班的优秀学员,听说年轻时候写给爱人的家书里字迹隽秀,老来挥笔也依然可见昔日功底。他写的春联都是来自一本用了许多年的旧书,没有什么名对或是绝学,只不过最普通俗套的祝福,蘸饱了墨落在大红飘金的纸上,再被韩文清带回家来,让他贴在家门边。

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

平安如意,就足够是上一年最大的成就,又是下一年最大的心愿了。

屋外还是太冷,诸多感慨也拦不住低温肆虐,叶修抱着胳膊钻回门里,脱了鞋就往厨房跑。火上正热着他指名要吃的卤猪蹄,旁边则是韩文清刚放进去材料的丸子锅,叶修打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闷在韩文清背上继续想那些有的没的,居然也没影响到那人继续操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额头蹭蹭韩文清,“你转过来。”

“转过来了。”

“这么温情的时刻,你就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韩文清颇为无奈的举着两手,“我在做饭。”

“你抱我一下能死啊?”

“我没洗手。”

“哦那算了,”叶修迅速放开他,恢复上级指导工作的姿态,“收拾带鱼呢?别切太长了,上回害我吃了一脸。”

“知道了,你回客厅看电视吧,等会儿就好了。”

叶修应了一声却没动作,在厨房瞎晃了两圈,“不要我帮忙啊?”

“那你去阳台,把芹菜洗了摘好,切段,冰箱里海米拿出来开水泡上。”

“好嘞。”

谁也不好说到底两人联手做饭有没有缩短时间,但所有事由都在一块儿完成的感觉的确不错,叶修跟在韩文清屁股后面从帮工到盛饭端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又被对方敲打了好几回。他磨了半天才让韩文清同意把东西都搬去客厅吃,茶几的高度却十分尴尬,无论坐在沙发上还是地上都格外不便,最后只好把刚刚立过功的小板凳再搬出来坐着,两个一米八上下的大家伙窝在茶几前好不滑稽。

电视里正好播到小品,叶修把音量调大,“回头给餐厅也装个电视算了。”

“吃饭看电视容易不消化。”

“好吧好吧,给我张纸,”他把啃完的鱼刺丢在纸上,“这小品没意思啊。”

“这两年没什么好看的。”

“还是小时候的相声小品好看啊,哎你看过快乐驿站没?”

韩文清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声,“那个动画的?”

“对对对就那个,以前我家里老人就特别喜欢看,后来怎么没了。”

“谁知道,好节目都没了。你能不能别乱吐?”

“刺儿扎着我了!”

“今天你洗碗。”

“我妈说过年晚上不洗碗!”叶修试图强词夺理,“过年洗碗,一年洗碗。”

“不可能。”韩文清冷酷的否认,“你一年就洗一回。”

“明天洗明天洗,大过年的干什么活儿啊。”

“明天要是没洗你就洗一个月。”

“说话算数。”

      

吃饱喝足带来的愉悦是任何事都难以抗衡的,叶修抛弃了小板凳坐在地上,仰面搭着沙发腿静待消化。韩文清收拾完茶几上的残局又去了趟阳台,把买好的水果摆了几样,坐在叶修旁边剥橘子,没多久就发现他从原先的位置挪了挪,像要践行什么原则一样坚决压在自己腿上才算满意。他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叶修,借着劲儿把这家伙拽起来,“别坐地上。”

那人像没骨头似的沿着韩文清的胳膊滑上沙发,接着任由自己往旁边倒去,趴着韩文清的肩膀上嘿嘿直乐,“亲一下。”

“高兴什么呢?”

“亲完我告诉你。”

他甚至很难形容这个亲吻里包含了什么,有早上那个不太成功的煎蛋,有中午那听冰镇啤酒,有下午蘸多了的饺子醋,还有刚才丸子锅里的胡椒粉味儿。他们难分难舍地抱住对方,嘴唇和牙齿挤在一起,舌头安分守己地呆在原地,缠绵缱绻却没有情欲,就好像做这件事从来不该心怀杂念。电视里主持人浮夸地邀请大家开始倒数,对国人而言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分就这样被时钟无可阻挡地跨越过去,叶修出神地想起上次倒计时他们也在接吻,但现在总比那次要坦荡太多。

“新年好。”

“新年好。”

韩文清正思忖着要不要趁气氛不错把刚才的饭后活动继续下去,叶修却突然推开他搂过来的胳膊,发号施令那样宣布,“该发红包了!”

两人分头取了自己的那份回来,都包在款式简单的纸封里面,同样是来自韩文清当初的“冲动消费”。坐回沙发上挺直了腰板,再次向对方拜年,然后恭恭敬敬把红包发出去再接下来,打开之后同时笑出声来。

“堂堂年薪第一人就给我发五十二块的红包,老韩你这人不讲究啊。”

“讲究?联盟第一人给我发五十二块一?”

“哈哈,我险胜一毛,”叶修举着红包坐到韩文清腿上,“打今儿起在家就要听我的。”

“听你什么?”

“乖,给老爷下饺子去。”

韩文清站起来把他翻了个跟头,转身往楼上走,叶修不死心地趴在沙发抗议,“你去哪啊?”

“上楼给你拿健胃消食片。”

多半是源于下午睡太久的缘故,早过了他们俩的休息时间却也不困,韩文清又开了瓶啤酒,十分钦佩地看着叶修不急不慢地吃饺子。春晚已经接近尾声,许多电视台甚至开始了回放,没人想看却也没人关掉,乱糟糟的充当这顿宵夜的背景声。

“吃不动就别吃了,”韩文清喝口酒,夹起一个吃掉,“晚上不消化又让我给你揉肚子。”

“那多浪费啊,咱俩忙活那么半天。”

“明天给你煎了吃。”

叶修闻言便扔了筷子,“你早说,不吃了不吃了,撑死哥了这给顶的。”

“等会儿走几趟楼梯消化,别直接睡。”

“谁还睡得着啊……”

“刚好,趁现在去把你行李收拾了,别又明天赶着丢三落四的。”

“明天什么时候去你爸妈家啊?”

“午饭前过去就行了,不用起太早。”

“好。沐橙今天带的那盒山核桃糖你记得拿。”

“别带了,”韩文清看他一眼,“带什么带。”

“谁跟你客气,阿姨爱吃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老韩你长本事了,连你妈吃什么都要管。”

“瞎胡说。”

“不管,我就要带,人还说青岛上门女婿要带六个六呢,我这才算什么啊。”

“上门女婿?”

叶修大言不惭,“嗯呐。”

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意,两人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全是各自准备的特产,竟然满满当当塞了一箱子。叶修把隔天要带给韩文清父母的礼物放在靠门最近的桌上,想了想还给手机上定了提醒,生怕自己记不住这茬。

经这么一通收拾,时间堪堪要到夜里两点钟,他们俩却还清醒得过分,只好先躺回床上再慢慢酝酿睡意。叶修打开群聊发现兴欣的夜猫子们差不多都还在线,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五分钟前,索性发了个红包轰炸,马上就接二连三的收到了有人领取红包的提醒。懂事的几个——诸如乔一帆和安文逸,领完红包还知道要给这位前任队长拜年,不懂事的——比如方锐同学,一连发了四个表情包质问,话题中心非常明确,“为什么我只抢到了两毛钱??”

“人品问题,”叶修点开红包记录,“包子抢了八十八呢。”

“谢谢老大!老大新年好!”

“点心看见没有,说几句好听的就有红包拿。”

他这话才发出去就看见群聊里弹出红包,来自陈大老板,配文是“别理他”。

“抢个红包还说那么多废话,”陈果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骗谁呢。”

叶修发了个鞠躬道谢的表情包,“谢谢老板娘,一百零三块六毛七。”

“哎哎哎你这人!方锐呢?抢了多少?”

“三分钱……”

韩文清用腿锁住了笑得满床打滚的叶修,忍不住也被他带的勾起嘴角,“高兴成这样。”

“哎哟你不知道,”他卡在对方两腿中间动弹不得,“老板娘发了两百块红包,方锐抢了三分哈哈哈……”

“比张佳乐强,他抢了四次一分钱。”

“太惨了,你们就不能直接给他发红包吗?”

“他不要。”

“自尊心还很强嘛,”叶修说罢,大爆手速拉了个微信群,除了他就是张佳乐跟方锐,不等两人发问就把群名改成了“欢乐红包群”,“来比比看谁手气好。”

[“张佳乐”已退出群聊]

[“方锐”已退出群聊]

韩文清觉得叶修已经笑疯了。

好不容易等他平静下来,差不多已经到了必须睡觉的时点,韩文清在霸图的群里不忘提醒他们早点休息,假期注意安全云云,而另一位前队长却还在跟后辈们抢得不亦乐乎,此刻正忽悠魏琛也发个红包助兴。就算早就知道这人一向是长不大的心性,面对此情此景也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幼稚,韩文清给他发了个窗口抖动,“睡觉了。”

“别急别急,最后一个抢——才第二,再来。”

“第一是谁?”

“小唐,抢了九十多。”

[请你确认收款-100元]

“你干嘛啊?”

“你比第一还多了,赶紧睡觉。”

叶修点了收款就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回头钻进韩文清向他敞开的被窝里。原先为了保证两人不抢被子特意分开来盖,结果韩文清每天早上都会发现本该睡在另一头的叶修神奇地出现在自己怀里,还一口咬定是他半夜非要搂着人才肯睡觉,实力派演技不容小觑。次数多了韩文清干脆把那两张被子收起来,重新换了双人床的大铺盖,叶修也就免除了“半夜被人强行掳走”的悲惨遭遇,可喜可贺。

韩文清的被窝里暖烘烘的,有一股叶修形容不来的味道,不是他的汗味或被子在衣柜积压后的樟脑球味儿,而是某种习惯多年却始终无法描述的感受,就好像能从鼻尖直直钻进他的大脑,只靠嗅觉就可以勾画出这个家的全貌。叶修埋头进去深吸了两口,还没想清楚就被韩文清捞了出来,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别蒙头睡。”

“我就闻闻味儿。”

“什么味儿?”

“不知道,睡吧睡吧。”

“嗯。”

“晚安老韩。”

“晚安。”

“你记得提醒我带山核桃糖。”

韩文清亲他一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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